林雨邨忙来解围:“你们是不知道啊,我这个哥们儿在古董圈的名气也是响当当的,绰号叫「夺命书生」,中枪对他来说算个什么。”
我气笑了:“去你妈的吧,夺命书生是那个意思吗,你给我这儿越抹越黑呢!”
林雨邨做个明知故问的贱样:“那夺命书生是什么意思?不就是说你们在下地的时候,那些当地人和你们作对,想黑吃黑,全被你引到山里去弄死了吗?”他浸淫表演艺术多年,说话饱含戏剧性,此番添油加醋,听得我眼皮直跳。
我吓得忙去捂他嘴:“你听谁说的啊!赶紧给我关上。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儿你也敢乱传,哪天我被请去喝茶了估计就是你害的。”
林雨邨大笑,一跃入水,开始和我打水仗,就像我们俩小时候那样。我心觉他也很不容易,因为性别倒错,连长子长孙的身份都险些得不到家族承认,谈个恋爱也是情路坎坷,万般艰难。
周围人看到我们在闹,便也开始戏水。我们置身于一个仿古山庄之中,这儿也是林家地产,为了附庸风雅,每个温泉间塑有各类雕像,如鹤如鹿,寓意吉祥同春,加之一票美人香气飘飘,玉|体横陈,又有温泉雾气萦绕,云蒸霞蔚,不似人间。
本该沉浸于此情此景,我却想起了齐金明。我想起他爬坡上坎,穿梭赌局,抑或是游荡不夜天,那些低俗僻陋之处,万万配不上他。我觉得齐金明很可能根本没有见识过真正的好东西,甚么美食鲜衣,甚么烟火华灯,我生于大富之家,这些全都习以为常,但他却没有尝过滋味。齐金明只是空生了一副好躯体,却任由自己在黄沙恶土间饱受肆虐,纵然他颇为强悍,我还是太不放心。此时此刻,我只想把他接到我的身边,和我共享人间繁华。
洗过温泉,林雨邨安排车把其他人一一送走,留我在山庄里住了几天。我们两个出身纨绔,都是贪恋享乐之人,每天只是把厢房的窗户打开,欣赏麓色,对坐品茗,偶尔饮酒,一起听流水淙淙,松风鼓荡。或者穿着睡袍,一起到抄手游廊上游览一番,去山中轩亭坐坐,看世界秋色落尽,万物寂静。
夜里我们也不进屋睡,而是在竹楼露台上放了床垫,在星幕下和衣而眠。山里虫鸣声越来越小了,我躺在床垫上,双手枕在脑后,努力捕捉虫叫声,基本无果。林雨邨在我身侧蜷着,快睡着了,不发一点声音,只有他那茉莉花香,隐隐约约,缠绵不去。我觉得这个场景很美好,于是说:“老林,我想把齐金明介绍给你认识。”
林雨邨半睁眼睛,咕咕哝哝:“行啊,你俩谈恋爱,还有我的份儿吗?”
我说:“不得带他见见婆家人吗?”
林雨邨瞬间吓醒了,猛地翻身起来:“我靠,你认真的啊?!”
我笃定地看着他:“我当然是认真的。”
林雨邨翻个白眼,咚地倒回床垫,又把被子拉上头顶,不再搭理我。不多会儿,从被子里传来他闷闷的声音:“爱情的小车慢慢开,太急要往沟里栽。湖帆,我看你这回真是掉沟里了。”
我也拉起被子,背对林雨邨阖上了眼,又说:“我乐意。”
作者有话说:
您的好友 齐金明 明日上线。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二零一四年冬,腊八节。
辜家邀请一众藏古人家于得月楼小聚,林雨邨破天荒地没在,据说出去拍广告去了。我听他说,这是他从十八线迈向十七线的重要转折点,必须抓住机会,力争上游。
没人跟我咬耳朵,赴宴显得十分无聊,还没到饭点,几家长辈正在聚赌。我一人坐在饭桌一角,默默啜饮冷茶,偶尔看赌桌上一眼,这次他们打麻将,我舅大杀四方,他的赌运还是那么好。
我仔细看看他,暗淡灯光里,辜松年显得没那么年轻了,鬓角有了几根白发,神色也不大轻松。这一年来他苍老的进程猛然提前,不知道是不是挂念着我在外边出生入死,思虑过度所导致。我挺心疼他,不过转念一想,他年纪大了,这样看着跟齐金明也不是很配,而我一年里赴汤蹈火,糙了一截,看着成熟多了,和齐金明才更配。
想到这里,我惨笑一下,为自己的好胜心掬一把泪。
就在这时,包房门被推开,几个人走了进来,我瞟了一眼。只见几人都是龙行虎步,有大侠风范,看来都是各家所雇的下地高手,此番是来给东家撑牌面的。果不其然,那几位大侠一进门就连连拱手,面带甜美笑容,满嘴跑火车,对几位长辈说“给诸位拜个早年”一类的吉祥话。
其中一个人影颇为熟悉,我转向他们,定睛一看,竟然是齐金明。眼下已是数九隆冬,他还穿着那件皮衣,我猜里面估计还是短袖T恤,这么冷的天气,衣服里想必是四面跑风。齐金明仍挂着他那副招牌笑容,似讥似讽,倒是一句祝福语也没说。他这时看起来破天荒的乖巧,拿了根凳子坐在我舅旁边,拿了个橘子慢慢地剥,他不只是剥橘皮,还剥去了橘络,甚至连橘子瓣上的膜也剥得干干净净。做完这些,他倒是不至于肉麻到把橘子瓣喂进辜松年嘴里,他只是把橘肉搁到一个水晶小碗里,又把小碗放到麻将桌上,示意让东家取用。
我有点嫉妒,又不知从何妒起。
我舅这时刚好开了一把,居然输了,所有人始料未及。他怒了,对齐金明说:“你他妈的,霉就不要坐我后边,把我都带霉了!”
齐金明陪着贱笑,装作讪讪地站起来,一边退一边给桌上人鞠躬,从神情看来,他其实一点都不内疚。齐金明被我舅从身边赶走,我正想知道他要去哪儿,就见他拉开包房门走了出去,又从门后探出半个身子,冲我一眨眼睛,暗示我跟出去。
我其实刚才憋了一肚子气,但齐金明一勾引,我就主动贴上去了。我们前后脚出了包房,我出门一看,他靠着走廊墙壁站着,在等我。
我一下抱了上去,手圈着他的腰,能感觉他的腰粗了一圈。我问:“怎么回事儿?腰粗了一圈,你贴秋膘呢?”纯属开玩笑,我一上手就知道,齐金明这腰不是胖的,全是肌肉,好像他趁我一走就马上开始大型操练一样。
齐金明顺杆儿就爬,笑道:“怎么着,胖了少爷就瞧不上了,不乐意操了?”
这时刚好两个服务员端着盘子走过,是在上菜了。我忙捂住他嘴,生怕给别人听到这淫词浪句。他在我手下乐,呼出热气,闹得我心痒痒。
等服务员走过,我说:“人来人往的,别在这儿,换个地方。”
齐金明问:“行啊,咱来个厕所play?”
又是一队服务员走过,她们排成两列,整齐划一,人手一盘菜肴。得月楼传统,讲究「好事成双」,连服务员都是成双成对的。她们统一穿着红锦缀白兔毛旗袍,路过我们面前时,全都转头看我们俩,看完了又转回去统一的笑,看得我脸面丢尽。
这一队服务员过去了,趁着下一队还没来,我拉着齐金明往走廊中央扎,我从小跟林雨邨厮混,得月楼摸得一清二楚,整个二楼是镜面设计,从中展开,中间是衣帽间。
我把齐金明推进衣帽间。这儿就像干洗房一样,女眷们的金贵衣饰被挂起来,一排又一排,晾衣杆升了一米多高,高度颇为尴尬,一件貂毛大衣正好杵在我脑袋上,齐金明也被压在一片衣角里。
我搂着他的腰,埋在他肩窝里——我们俩这身高不太对付,我要是再矮一些,就能枕在他的胸膛,我要是能高一点,就能跟他面对面接吻,偏偏这么不上不下,不尴不尬。齐金明倒是不觉不妥,他笑嘻嘻的,伸手来捧我的后脑勺,让我仰起头来跟他对视。
我一看他,我就完了。他低头看我,鼻梁高,颧骨高,眉目柔情,双颊微凹,二十五岁以前,我哪能知道世上有这么帅的男人,强悍而又放松,正如鹰立如睡,虎行似病,巨蟒卧于冷石中。我愿意跟他在一切地方做|爱,在火车厕所,在农家院子,哪怕是在蛇穴石窟之中,也要缠绵至死。
我伸手反扣齐金明腋下,狠狠和他亲了一通,他还是不怎么会亲,只会笨拙地偶尔回应一下,吮我的下唇,或者拿舌头乱搅一下,又很快收回,像是知道自己不谙此道,因此便不献丑了。我激动得想哭,衣帽间里暗压压全是冬衣,貂皮狐裘自有动物气味,在我们头上扫来扫去,再加上我的旧书卷气,齐金明的鞣革铁锈之味,这方寸之地热腾起来,平白成了取暖之所。
我抱着齐金明,昏头昏脑问他一句:“我很喜欢你……你喜欢我吗?”我没打算要他什么回答,在我看来,齐金明愿意垂怜于我,和我共度几夜,已经算是恩赐了。
谁知齐金明握住我双臂,柔声道:“我当然喜欢你,不然为什么跟你胡天胡地,你出去问问,我齐金明有荒唐过吗?”我本来腹诽,想说你齐金明就是荒天下之大唐,但我抬头看他,他嘴角勾起,眼神促狭,但没有欺骗。他在跟我说真的。
我们又痴缠了一阵,我估摸着几十道菜都上完了。外面传来服务员呼唤声,于是我跟齐金明分头从衣帽间里出来,出了那儿之后,我们一个是东家的得力助手,一个是舅舅的孝顺外甥,装得正经八百,彼此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