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大地似乎都在颤抖,车前盖好像是撞了过来,他狠狠摔在地上,感觉这一下子,内脏似乎都拧在了一起,却还是对着受了重伤的叶忠露出讥讽的笑容。
他说:“你看,我有办法让你死都死不痛快。”
他的大脑有一根弦紧紧绷着,所以在叶忠被手忙脚乱的其他人给送往医院的同时,他夺了章成宇开过来的车,直接开车飞驰而过,要去找出陈显霖的下落。
叶忠没有骗他,华龙庭五楼,他是跟着一个鬼鬼祟祟的男人找到地方的,但在上楼之前,追过来的章成宇想让他等在楼下自己带人上去,但他没同意,拿了对方的对讲机之后,自己就上去了。
一路上,他脚步都是虚浮的,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而是被另外一个人给霸占着,他自己则是漂浮在半空中,冷眼瞧着对方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去跟人打架,然后故意暗示叶照婉跳楼自杀。
他从来都没学过催眠,只是以前读心理学的时候看过相关事件。
人的语言动作和环境在有的时候,可以给其他人造成强烈的暗示,精神不稳定的人甚至会因此出现幻觉。
所以叶照婉死了。
找她那位据说是“爱”着她的男人去了。
但实际上,这些事情不过都是因为她患上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而已,她本来就精神极度不稳定,在被绑架的那段日子里更是一片乱,很容易就会被人口头引导着,让精神出现错乱,然后在多年后,和那个男人死在同一个地方。
韩杨很不愿意承认这事情里有自己的参与,但他否认不了,无论如何都否认不了。
所以他现在头很疼,他觉得自己快要关不住心里的那个魔鬼了。
但是忽然间,一阵一阵发冷的身子莫名传来了暖意,有个人揽着他,小声说了句:“别怕,跟你没关系的。”
奇迹一般,他就这么镇定了下来。
*
事实上,陈显霖最开始完全没弄明白。
他蹲下去的时候,看见了对方藏在指缝中那双眼睛透着迷茫,但视线触及到他胳膊,却像是被针扎了一样飞快躲开。
那是一种下意识的反映,并没有自主控制,条件反射而已。
他向来脑洞很大,而且也十分会联想,想到韩杨忽然间气质大变的样子,再把听过的往事和胳膊上的血渍一对,莫名其妙地就冒出来了一句:“他怕血?”
章成宇顿住了,没说话,但那一瞬间的目光已经被陈显霖给看穿,所以他就感觉到心里头难受了一下,伸手就搂住了韩杨的脖子,想安慰安慰。
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放在以前,要是被他知道了韩杨的弱点,那他可是非得拿着那一点去无限放大,然后去折腾人玩,但现在……
不管是出于哪方面,他都不想再提这事儿。
“这事儿是不是其他人都不知道,所以你才带他走?”
仰起头去看人,章成宇脸色并不好看,只是微微动动头算是默认。
然后陈显霖就松了手,摸摸低头不语那人的脸颊,站了起来,“你们去吧。”
余光瞥见林程智皱眉往这边走,他啧了一声,从两人身旁绕过去,在林大队长靠近之前,忽然在对方肩头捶了一拳。
“我操,不行了,得跟你说个事儿啊。”说着,用没受伤那条胳膊一下子扣住林程智,“五百万你觉得少不少?那什么,你的队员我看中了,能不能借我一段时间?”
因为这个跳跃的话题,林程智的目光中满是匪夷所思:“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想人生啊,食色人生。”说着冲对方眨眨眼,然后又猛地痛呼一声,装模作样地靠在对方身上,岔开了注意力:“胳膊……胳膊疼胳膊疼,赶紧,医生呢?”
陈显霖自认为他自己的演技几乎已经到了一种炉火纯青的地步,或许更是因为他以前的表现确实有够不着调的,林程智深深看了他一眼,到底是没再说什么其他的。
受伤的胳膊被包扎起来的时候,那脸上的表情就真的不是装出来的了,因为要先给伤口消毒,所以药水也无可避免就渗进去了,陈显霖疼得嘴角直抽抽,一只手死拽着林程智不松,直到听见对方喊来一个人问道:“小章他们上哪儿去了?”
而那个人说:“章队啊?他送杨哥上医院拍片子去了好像是。”
然后,陈显霖才悄悄松了口气,放了手,不再限制林程智的行动。
他靠在车的边缘,盯着自己胳膊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又抬头去看夜色。
今夜,连月亮都只露出了一个小小的角,星星也不知道都被藏到哪里去了,他就这么看着看着,忽然觉得有点想笑。
*
等到诸事完结,天都已经亮了。
章成宇哈欠连天,嘴里嘟囔着不能疲劳驾驶不然说不定要出事,死皮赖脸地就是要缩在韩杨家不走,才五分钟不到,人可就躺在沙发上睡熟了。
韩杨没睡,他毫无困意。
头上被贴了纱布,药水的气味挥之不去,就像是一直在身边飘飘荡荡的幽灵一般,看不见摸不到,却还是能察觉到它的存在。
章成宇在沙发上睡得很熟,脸歪在一边,被他自己给压的都快变形了,韩杨站在窗边,看着窗外一点一点明亮起来的天色,半晌后转身,进了浴室。
带着热气的水哗啦啦从莲蓬头中争先恐后地冲出,他闭着眼,静静站在浴室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简单冲了个澡,原本贴好的纱布早就湿透了,染上一片红,但他看都不看,扯下来随手就丢进了垃圾桶。
浴室里的镜子被热气熏得模糊不清,浮着一层雾气,他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朦胧的人影,伸手擦了擦,擦出一片水珠。
镜子里的人明明长得是那么熟悉的一张脸,但他越看,越觉得陌生。
“你在怕什么?”
“你害怕变得和我一样吗?”
韩杨低下头,握紧拳头,但耳旁的桀桀怪笑却越来越放肆,还在跟他说:“放弃吧,你控制不了我的。”
“不可能。”
镜中的人影似乎在悄悄扭曲,“别逞强了,你以为你还能站在阳光下多久?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瞧瞧看,你现在的样子,可真是一个可怜虫,迟早有一天,你会不得不承认你需要我的。”
“……不可能。”
他把手按在镜面上,湿而滑,掌心冰凉。
他看着镜子里的那张脸慢慢凑近,头顶如同笼罩上一团阴影,充满恶意的眼神紧紧盯着他,好像下一秒就要破镜而出,将他拖入镜中深渊。
“韩杨,你看,我是谁?”
“我就是你……我是另一个你啊。”
刺耳的笑声挤满了整个房间,角落里都是,就好像是在嘲笑他的懦弱和无能,他咬紧牙关,愤怒的情绪一点点攀升,让他那双眼睛都似乎被染红。
扭曲的人脸在静中左摇右摆,他猛地一推,直起身子走到旁边柜子里,打开柜门,里头放着一瓶氯丙臻。有些日子不再需要这玩意儿了,但为了以防万一,所以这是新买的,就放在柜子里,一直没动。
怪异的笑声还断断续续传来,他拧开瓶盖,连热水都不需要,直接捧了口自来水。冰凉的水瞬间冰冻口腔,卷着药物顺下食道,腹内好像也被带入了一片寒意,而那难听的笑声似乎是瞬间弱了下去,但有余音还在。
匆忙擦擦湿漉漉的头发,转身走出浴室的时候,他脚步稍微顿了顿。
侧头去看,扭曲的人脸已经淡了很多,不说话了,也不笑,就是安安静静贴在镜子的另一端盯着他看,看得他一身火气,低声说:“看什么看。”
话音落下,他人已经迈出浴室,可是稍微迟疑之后,他又转身回来,毫无防备地对准镜面,上去就是一拳。
“去死吧,你永远也成不了我。”
哗啦——
躺在客厅沙发上打盹的章成宇被这巨响给吓得一激灵,人在沙发上弹了一下,慌忙爬起来转过头去看,就看见韩杨面无表情从浴室里走出来,手背上殷红一片。
他盯着出来的人,半天没说话,等到人进了厨房打开冰箱,拿了瓶啤酒回来问他要不要喝的时候,他迟疑片刻,才小声说了一句:“你是不是……更严重了?”
“没有。”
韩杨大咧咧往沙发上一坐,手里的易拉罐嗤的一声,在吐出一口气之后摇摇头,生怕章成宇不相信似的,唇边扬起了一抹笑容,看似是和平时别无二致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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