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瑚看着贾珠带着些许怨与委屈的面孔,一时之间竟是有些不知所措的,这个总是跟在自己身后乖乖巧巧的孩子,终于还是讲出了他的委屈,他的不甘。
“珠儿……”贾瑚皱了皱眉,移开视线,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这话哥哥信么?”贾珠苦笑着垂下头,眼眶有些发红,低声说道:“以前,在这个府上,只有祖父待我最好,父亲母亲总是要我好好念书,才能让祖父更加的喜欢我,从来不关心我是否开心,是否难过。”
贾瑚不由的看向那个陷入悲伤中的少年,他长高了许多,垂着头只露出尖尖的下颌,瘦的惊人,或许,贾代善的离世,也只有这个孩子是纯粹的伤心的吧。
“原本,我是羡慕哥哥的。”贾珠抬起头,飞快的瞥了一眼贾瑚又低下头,道:“以往总是我孤零零一个人看书习字的,可是后来,哥哥却不似先前那般,总是带着我一起玩,一起念书,一起习字,那时候每天都觉得很快乐,只是……为什么哥哥又要丢下我一个人呢?”
这声细小的呢喃,竟是似雷击般,让他有些难以站立。
贾珠,只是一个寂寞的孩子啊。
而自己,从最开始的接近,就是怀着利用的目的,结果,只会让那个寡言的孩子,更加的寂寞罢了。
“我知道哥哥的心结是什么。”贾珠突然笑了起来,嘴角弯弯的,“我什么都知道。”似乎是发现秘密的孩童一般,虽是笑着,可那双乌黑的眼睛中却是没丁点的笑意,看到贾瑚正视他的眼睛,贾珠这才敛了笑容,轻声说道:“以后再也不会了,母亲再也不会利用我去伤害伯娘了。”说完贾珠转身就走了。
贾瑚愣愣的看着贾珠离开的背影,心中竟是不知作何感想,有些发闷,有些难受,有些心疼……
此时也没了逛园子的心情,耷拉着脑袋重新回到自个院中,柠溪两人也不知作何安慰他,只是沉默的陪在自家大爷身边,原是想要那些平日里淘换来的小玩意儿逗他开心,只是被自家大爷赶了出来,一时之间两人都有些恹恹的,却是红喜凑上起来,嘀咕道:“大爷平日里喜欢吃些甜食,若是做些精巧的点心来,不定也就开心了呢。”
“就是就是,大爷最是喜欢刘嬷嬷做的糖蒸酥酪,烦请嬷嬷亲自做上一回来。”红庆也跟着凑趣道。
柠溪想了想,却是亲自去请了回家休息的刘嬷嬷来。
却说贾瑚,躺在床上,却是翻来覆去的不得劲,脑中眼中总是浮现出贾珠那落寞的身影,越发的睡不着了,索性也就起了身。
柠清听着动静知道是大爷起了,遂端着大铜盆走了进来,梳洗过后,正巧听到门外喧哗,贾瑚原本不得劲的心思更加的烦躁,怒道:“谁在门外喧哗,打量爷好性儿不是?”
“大爷,不好了!”红喜匆匆的跑了进来,急喘了几口气才道:“奴婢刚刚听说老太太被咱们大老爷气晕过去了!”
“那如今父亲人呢?”贾瑚急忙站起来,连声问道:“父亲如今人在何处?”
“大老爷人跪在荣禧堂院中,大爷,该如何是好?”红喜焦急的说道:“奴婢打听着,好似是同二老爷有些干系的。”
贾瑚咬了咬牙,手使劲的捶向桌面,道:“父亲人虽有些荒唐,对祖母却最是孝顺不过的,又谈何将祖母气晕过去?!”说话间就掀开帘子直接走了出去,吩咐道:“这事没惊动母亲吧?”
“是,奴婢已经拦了那报信的丫头。”红庆跟在身边,连忙说道。
贾瑚点了点头,也顾不得刚刚的伤感,直接朝着荣禧堂走去。
第五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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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禧堂此时真可谓是一团乱麻,贾母只是一时晕了过去,不过片刻也就醒了过来,坐在床榻上使劲的捶着怒骂:“这真真儿的不孝子,你老子刚去了,你却是要这般作践我,想来你也早就厌烦了我们娘儿们,不如我们早离了你,大家干净!”说着就要挣扎着坐起身来,却是被杨通家的哭着拦了下来,却被贾母一巴掌甩在了脸上,只得委屈的站在边上。
“母亲何苦说这样的话来,这叫哥哥在府上日后该如何自处?”贾政双眼通红,侍立在贾母边上忍不住劝说道。
“是啊,如今大老爷袭了官,那也是有身份的人了,哪里同以往一般呢。”王氏坐在贾母身边,只是抹着眼泪,“即便是大老爷有错,也该是好好的瞒着的,哪里能够闹得这般严重。”虽然句句劝解,可却是如同火上浇油一般,将贾母的怒气激的更甚。
“我这苦命的!如今竟是连发作自己儿子都不应该了么!”说话间就嚎嚎大哭起来,只管嚷道:“可怜他老子去的早,只留我一人在这府上,如今竟是落得这般境地了,以往惯用的婆子丫头,也被那黑心肝的小畜生全都发卖了,这是要逼得我这把老骨头早点滚蛋才好啊!”
贾瑚皱了皱眉,看到贾母这般不管不顾的骂了出来,心中只觉得异常的厌烦,冷笑一声,却是恭敬的走了进去,看到贾母撒泼的样子,先是恭恭敬敬的跪下来磕个头,哭求道:“祖母何苦这般,如今府上早已经不是太爷爷时候的风光,父亲不过袭了一等将军的职位,尚且住不得这荣禧堂,二叔不过是祖父临终时遗本一上,皇上体恤祖父,这才额外赐了一个主事之衔,这荣禧堂的规格,二叔又哪里能够受用的起的?祖母若是强行让二叔入住荣禧堂,那二叔日后在工部该以何种面目来面对部中的同仁?”说着眼圈一红,委屈的道:“父亲为了这个,整夜里整夜里睡不着觉,如今瞧着,却是比先前儿瘦上了一圈,即是担心委屈了祖母,又忧心二叔在部中受到别人的奚落,这般苦心,竟是不被祖母理解,父亲心中又岂会好过?”
贾母愣了一下,不过却是听出这还是不同意让政儿搬进荣禧堂中,眼睛一转,却是慢慢的止住了哭诉,只是叹了口气,眼泪珠儿一串串落下来,用帕子揉了揉眼睛,哀声道:“祖母如今年纪大了,这荣禧堂空空荡荡的,整日里总是想起你祖父健在的时光,越发觉得伤心难过,政儿原本就住在荣禧堂中,如今却并非让他居住正堂,不过是后面偏房中挪出几间,让他们住在哪里,又谈何僭越呢?”
却是硬的不行,来软的了。
“我年纪越发大了,又能活的几年,不过是让小儿子陪伴在身边?哪里又有那么多的影响?”贾母擦了擦眼泪,看着贾瑚一副晚景凄凉的模样。
贾瑚看着贾母只管流泪,咬紧了下唇,轻声说道:“既然祖母这般说,父亲最是孝顺不过的,合该是顺着祖母的。”说着贾瑚似乎是欣慰的笑了起来,站起来道:“平日里父亲总是教导孙儿,要孝顺祖母,孙儿也瞧着荣禧堂过于空旷了,正巧央得父亲给圣上递了道请罪折子,只言明荣国府大门以及正堂荣禧堂逾制,特请圣上改建荣国府门楣以及荣禧堂。”
贾瑚这话说的掷地有声,一时之间,贾母只是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她从来都不喜的孩子,只觉得脑中嗡嗡直响,就连贾政以及王氏都呆立在边上不知所措。
却听贾瑚又似乎觉得他们刺激不够大一般,笑道:“祖母权且放心,孙儿却也不担心圣上不同意,正巧孙儿的老师姚先生有些门路的,这般做法又是再规矩不过的,若是日后我得以入仕,在那些清流眼中,这般行事却也是忠孝两全之事,这般夸赞,孙儿……孙儿……”贾瑚脸颊发红,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一般,跪下来给贾母磕头道:“原本父亲并不同意,只要荣禧堂空着,却也不怕御史台寻我们府上的麻烦,只如今……”贾瑚叹了口气,满脸的欣慰,看着贾母双眼中都是儒慕,道:“孙儿多谢祖母的成全,孙儿知道,祖母一向喜欢二叔,日后有二叔在荣禧堂伺候着,父亲同孙儿也要安心一些的。”
哼,这样一来,到时候是按着将军府的规制修建,还是按照一个工部主事的品级修建倒是两说了,正好,在如今的院子那里在开一个将军府规制的门楣,到时候在整个贵族圈中都是一个笑话了吧。
不过对于贾瑚来说,能够这样就最好不过了,趁早跟这些人掰扯清楚才好,省的日后麻烦。
“孽障孽障!”贾母气的肝疼,脸色煞白,若是那御赐的招牌还在,她就是京中荣国府的国公太夫人,若是那招牌改了,她又是谁?难不成临老了竟是要退回去么?!更何况,若是真按着他的法子来,荣禧堂中居住的不是贾赦而是贾政,那还是荣禧堂么?!
“侄儿怎地这般糊涂?”贾政脸色涨的通红,训斥道:“这般重要的事情,你竟是只想到了自己?”
“没啊,侄儿正是想到了想着祖母同二叔母子情深呀。”贾瑚故作不懂,懵懂的眨了眨眼睛,迟疑了片刻,才说道:“可阿缜说我这样做是对的呀。”
“阿缜?”贾母谨慎的抬起头,审视的看着贾瑚道:“那是谁?”
“祖母忘了么?”贾瑚咧着嘴,笑呵呵的解释道:“就是东平郡王家的二公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