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没有作业可写,那不如玩玩手机。于秋凉三两下脱掉了校服,钻进暖洋洋的被窝里,举着手机开始跟宋词然聊天。宋词然这家伙每天只写数学作业,其他作业写不写视他的心情而定,于秋凉这时候找他扯皮,他居然还能秒回。
明天是周二,自习课比较多,而且没有班主任的课,所以他绝对不会来。于秋凉想起姑父刚刚对余夏生所说的话,他敏锐地抓住了那句话里的重点:余夏生明天要加班,没空管他。
“明天去网吧吗?”于秋凉懒得打字,悄咪咪地点开了语音通话,“我在那边还有几百块的网费没用呢,高考以前得把这几百用完。”
“我靠,几百块的网费……”宋词然在那头倒抽一口凉气,“……你疯了吧,你玩多久能玩几百块?你往那放这么多钱干什么?”
“一言难尽。”提起这事,于秋凉就觉得自己像个傻逼,“去年过年的时候网吧搞活动,我那时候充的钱。”
虽然仔细算下来,这几百块钱花得还挺值,但于秋凉永远也忘不了,自己当初因为这几百块的网费付出了怎样惨烈的代价。当他把钱都撒出去以后,他才发觉这是他最后一次从那些半生不熟的长辈们手里捞钱。下回再到过年,那些长辈们估计都不愿意给他压岁钱了,因为他们认为他马上要毕业了,毕业之后就算长大成人了,压岁钱对他没有任何用处,从今往后,他的零花钱都要靠自己的双手来获得。
宋词然那边传来压抑的笑声,于秋凉猜测他爹可能在家,所以他才不敢放肆地大笑。宋词然这个人胆大包天,在老师面前是个三好学生,背地里就跟于秋凉这问题少年一起翘课去网吧,他看上去啥都不怕,可谁都知道他真的很怕他爹。
天下的爹,但凡是个存在感高的,就没有不让孩子敬畏或是害怕的。于秋凉在床上打了个滚,把被子拉起来盖住脑袋,继续对宋词然讲悄悄话:“我哥明天不在家,没人管我,我们上午去学校写作业,下午就去网吧,你帮我写数学,我帮你写语文——今天政治留了背诵作业,你回头背一下,下周老师要检查……”
“卧槽,又背政治?”宋词然抬高声音,嗓音尖细得都变了调,能够听出他的惊恐和无措,“她肯定点我名叫我起来背,你信不信?”
“我他妈当然信啊大哥!你要是背不过,她下一个肯定就叫我!”于秋凉又生气又想笑,自打政治老师开始实行分组制度以后,他和宋词然就成了绑在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一旦宋词然背不过知识点,他就得被牵连,和宋词然一起被罚抄。
政治老师很是变态,为了加深学生们对课本的印象,无所不用其极,如果有谁背不过知识点,第一次抄五遍,第二次抄十遍,第三次抄二十遍,第四次再翻倍。于秋凉记忆力强,对自己信心百倍,然而宋词然固执到冒傻气,打死也不肯背政治,因此他们两个每次都要奋笔疾书,抄政治抄到手疼。
于秋凉蜷缩得更紧了一些,他窗户没关好,外面的夜风吹进来,携带着丝丝的凉意。他揉了揉鼻尖,苦口婆心地劝导:“政治知识点就那么一两句话,你多背几遍肯定能背过。你每天背几句话,总好过每天把它们抄几十遍吧?动动嘴的事儿,你还非要动手,不嫌麻烦。”
“呵呵。”宋词然冷笑,“高中数学就那么几道公式,你多做做题肯定能学会。你每天做几道题,总好过每天抄别人的数学卷子。动动脑的事儿,你还非要作弊,不嫌麻烦。”
于秋凉:“……”
“你现在干嘛呢?”于秋凉算是发现了,只要他一对宋词然提政治,对方必然要提数学。事到如今,为了保持双方的愉快心情,不让这份友谊出现裂缝,他只好忍气吞声,不和宋词然计较,主动服软认输。
宋词然果真吃这一套,先前硬邦邦的态度立马改变,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于秋凉闭着眼睛,感觉耳机里传来的声音都变得像春风一样和煦,好似真有一股热风吹到了自己耳朵尖上。
不对啊,这屋里又没开空调。
于秋凉睁开眼,顾不上回头看,先噼里啪啦地给宋词然发过去一串字,随后挂断语音拔掉耳机关掉手机屏一气呵成。完成了这一组连贯动作,他才有时间回头瞪着余夏生。死人走路是没声音的,于秋凉觉得他有必要给余夏生买双高跟鞋来,不然这老鬼总是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背后,挑战他的忍耐力。
质问的话到了嘴边,忽然变成了一句莫名其妙的“为什么你能呼热气”。这句话一说出口,不光是余夏生愣了,连于秋凉本人也愣了一下。谁知道他怎么回事,他原来想问的明明不是这个问题!他成天对上余夏生就出岔子,这来路不明的老鬼恐怕是他命里的克星。
余夏生坐在床沿,先把于秋凉的校服都叠好放整齐,才脱下外套钻进自己的被窝。他躺在床上,睁眼望向天花板,思索着该怎样回答于秋凉的问题,但他也不太明白这股热气的来源。他想了想,忽然抓着于秋凉的手放在自己胸口,认真地解释道:“可能是因为,这里还冒热气。”
“那为什么这儿冒热气?”于秋凉借机耍流氓,把余夏生整个上身全摸了一遍,摸到腹部的肌肉时,那只手停留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因为我那时候没游戏机,不可能熬夜打游戏到猝死,所以我的心脏没坏。”余夏生按住他搞怪的手,“想摸肚皮就摸你自己的去。”
在夜色里,于秋凉的脸拉下来,活像一个大苦瓜。他这死法不算很光彩,说出去总觉得尴尬,没想到余夏生还把他的死因给记住了。不愧是将近百岁的老鬼,连他妈的怎么用语言迅速击败对手都知道。单凭这一招,就足以让他打遍天下无敌手。
“你生下来恐怕就是为了制裁我。”于秋凉坐起来,郑重其事地说,“算我求你了,以后别再提这件事成不?你是我爹,亲爹,好爸爸,好老爹。”
“谁教你的,乱攀亲戚……让你亲爸听见了,不得拿刀砍我?”余夏生伸手把他按了回去,“好好睡觉,明天下午我和你姑父忙完了就去学校找你,不准再带别人逃课。”
于秋凉终于觉出不对劲来:“大哥,你到底听了多久?”
“没多久。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运气好也是个技术活。”
第11章 秋千
每一所学校或多或少都会流传着各种版本的鬼故事,于秋凉的高中也是这样。从前他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不相信世界上有妖魔鬼怪的存在,认为这些鬼故事都不可信,但自从他死而复生之后,他的内心就出现了动摇。他想那些鬼故事很有可能不是凭空编造,也许讲故事的人真看见了什么怪异的东西。不过,尽管他怀疑学校里还有别的鬼,他也看不到他们,他只看到过顾嘉。
可能真的没有其他鬼在作乱。于秋凉盯着操场上的秋千,以及坐在秋千上笑容灿烂的女孩。女孩身后站着他的鬼学姐,学姐时不时推那秋千一把,她每推一下,秋千就载着女孩荡到高处。这女孩笑得真开心,好似遇见了天大的幸事一般。大概在她眼里,能来这儿荡秋千就已经是一种幸运了。
于秋凉很少看到王琳笑,他偷偷注意过这个学妹,却发现她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这所学校里最不缺的就是普通女孩子,这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普通人。于秋凉暗地里研究了几天,最终放弃了从王琳身上寻找特殊之处。他觉得顾嘉之所以关心这个女孩,多半还是因为她们之间的血缘关系。
他压根就没有察觉到,自己下意识地把王琳认作了顾嘉的妹妹。可顾嘉真的是王琳的姐姐吗?于秋凉脑子不太清楚,他隐隐约约觉得哪里不太对,但他又懒得细想。
王琳的性格太过软弱,个头也不算很高,哪怕是处在女孩子的队列当中,她也是最瘦小的那一个。软绵绵的小羊羔总是容易被人欺负,就连体育课来操场的角落里荡个秋千,也有人要和她抢。高中的女生们其实都已经不荡秋千了,她们认为那是小孩子才玩的东西,但在组团欺负别人的时候,她们不会计较荡秋千这事看起来到底幼不幼稚。于秋凉盘腿坐在长椅上,撑着下巴看那群趾高气扬的小姑娘。不过是身材高挑一些,认识的不三不四的人多一些而已,也不知道她们是哪里来的底气,成天肆无忌惮地去排挤同学。
于秋凉这回不打算英雄救美,他有一种预感,他马上就能看到校园中流传甚广的鬼故事在他面前上演。
秋千忽然不荡了,王琳困惑地低下头,用脚尖轻轻蹬着地面。她很快就被人挤了下去,而于秋凉看着那些女孩得意的笑脸,从心底生出一阵厌恶。损人不利己的事,竟然也有这么多人愿意去干,他们活在这世界上,好像专门给别人添堵似的。
如果有一个人,总是让他人过得不痛快,那总有一天,他给别人添的麻烦会加倍地回报到他自己身上。于秋凉明白这个道理,同时他也清楚地意识到,这几个姑娘的报应马上就要来了。
秋千前面是沙坑,后面是坚硬的水泥地。摔到沙坑里,会把衣服弄脏,而摔到水泥地上,就不是弄脏衣服那么简单了。于秋凉看着学姐带着恶劣的笑容后退一步,不禁轻轻地抖了抖。紧接着,预想当中的事情发生了,秋千上的女孩忽然尖叫一声,狠狠地摔进了沙坑里,粗糙的砂砾和其中夹杂的小石块把她的手掌磨得破了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