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那条鱼又浮上来了吗?于秋凉扭过头,想动动右脚把捣乱的大鱼赶走,可当他的视线落在冰窟窿里时,他所看到的却不是鱼,而是一只惨白惨白的人手。
卧槽!于秋凉险些惊呼出口,可在他马上就要喊出来的那一刻,他蓦地想到宋词然还在岸上。尚未出口的惊叫被他憋了回去,他狠狠地咬破了自己的舌头。
那只怪异的手看他没反应,又将他往下拽了拽,但是于秋凉另一只脚暗自发力,扎根在坚实的冰层上,怪手并没有拽动他。与此同时,他的双手死死拽着岸上的栏杆,倘若对方想将他拖入冰洞里,就要把栏杆也一并扯下去。
发觉拽不动于秋凉,怪手的主人从冰洞里探出了上半身。看到对方真面目的一瞬间,于秋凉几近昏厥。假如这是一具尸体,或者一只水鬼,那倒还好,于秋凉见过的鬼多了去,普通相貌的鬼怪已经无法将他吓倒。可是,这拽住他腿的玩意儿不是普通的鬼怪,它竟然长了一颗硕大的鱼头!
天哪!
这是传说中的美人鱼吗!
于秋凉将栏杆抓得更死了,从鱼嘴的缝隙里,他看到了四排尖牙。
没错,他相信自己看到了四排尖牙。上面两排,下面两排,在暮色里闪烁着森冷的光。于秋凉目眦欲裂,眼睁睁看着鱼头人爬出了冰窟,它攀着于秋凉的腿,似乎还想在他腿上啃那么一下。
必不可能被你咬到。于秋凉想。我又不是宋词然那傻帽,傻兮兮地被鱼咬。
鱼头人爬上冰面,尚未站稳,于秋凉就飞起一脚,将它踹回了冰洞。于秋凉动作极快,像一只大猴子,扯着栏杆就翻上了岸。宋词然整理完裤腿,刚打算系鞋带,就被于秋凉一把拉住手臂,朝着公园出口跑了过去。瞧于秋凉这逃命似的劲头,可能是冻怕了,想赶紧回家。
“唉……真不争气。”黑风衣站在大水池边,注视着里面的鱼群,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鱼讲话。他脸上的痛心疾首不似作假,但谁也不晓得他是在为什么痛心疾首。
鱼群从水池这头游到那头,又从那头游到这头。这水泥池子大得很,如果从空中俯瞰,那些鱼只不过是一颗一颗的小黑点,虽然它们的块头实际上并不算小。与同类相比,它们算是大的,而与异类相比,它们就不值一提。水面上荡开波纹,有什么东西从池底逐渐上浮,鱼群骚动起来,拼了命地往池边游去。游得慢的,就被一只手捉住,在水面上留下几滴血珠。
吞噬掉大鱼的生物发现了站在池边的黑风衣,它嘶嚎一声,高高跃出水面,想把这个人也拖到水里。黑风衣皱了皱眉,后退一步,看着它沿着池壁想往上攀爬。池壁上光溜溜的,没有可供它借力的凸起或是凹陷,它爬了没两下,就一个倒栽葱,摔回了水池里。
“哎呀。”黑风衣把手放进了衣兜,警惕地看着池中的生物,“真是个不听话的坏东西。”
“不要用这种装腔作势的语调讲话。”身后的门突然打开,纤细的身影站在门外,声音冷冰冰的,却让人从中听出了嘲讽意味。黑风衣耸了耸肩,从兜里掏出一把枪,对准池中的怪异生物扣动扳机。从枪口飞出的,却不是普通子弹,它击中目标,所爆出的也不是血花。
鱼头人身的怪物无力地挣扎几下,缓缓沉入了池底。黑风衣冷漠地看着它,眼神像是在看一包垃圾。
没用的东西,不是垃圾又是什么?
“你想和它一样吗?”黑风衣问。他没回头,但他这句话,明显是对站在门外的那人说的。
“你在威胁我?”对方的反应仍然很平淡,听不出喜怒哀乐。
捡回来的东西,一个接一个全是这样冷淡不讨喜的性格。看来,确实有提防他们的必要,省得在目的达成之前就被反咬一口。
“果然不能总用低等生物办事。”黑风衣笑了笑,转过脸来,“唯一可靠的只有你。”
“我不可靠。”那人回答,“不过,如果你愿意认为我可靠,那我可以给你相应的回报。”
黑风衣饶有兴致地看了对方两眼,走到墙边按下一个按钮。水泥池正中央陡然出现一个庞大的漩涡,它将鱼和池水全部吸了进去。当然,那死亡的鱼头怪物也被它一起吸走,不知传送到了何处。
“你处理得这样简单,容易露馅。”神秘人走到黑风衣身旁,仰头看着他的脸,严肃且认真地说,“如果你露馅太早,就要做好众叛亲离的准备。”
“亲众?”黑风衣愣了一下,旋即大笑着搭上对方的肩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今晚吃什么?烤鱼?”
“不吃,恶心。”对方拍掉他的手,径直走开了。
第78章 赴约
对面班的班长在取试卷的时候,代谢江月递给宋词然一张小纸条。当然,谢江月这张纸条并不是要带到宋词然这里,她点名道姓要把纸条送至于秋凉手中。宋词然拿着那张小纸条,狐疑地盯着对面班的竞争对手,将人上上下下打量几遍,才小声嘀咕着抱起卷子回班。谢江月这人和谁都不熟,天知道她怎么认得于秋凉,又是从哪里搞到了于秋凉的联系方式。
关于谢江月的小纸条,于秋凉一无所知,他只依稀记得对方发过来几条语音,好像是约他到某地见面。来历不明的人,地点陌生的邀约,于秋凉是不会去的,而且他总感觉谢江月是找错了人,或许对方最开始想约出来的压根就不是他。
一个下午没来学校,课桌里藏着的软糖就少了大半,于秋凉伸手一掏,惊讶地发现糖袋子见了底。他直觉这是宋词然干的好事,宋词然成天就会偷他的糖。
算了,就让他偷吃去吧,再过上几个月,连偷吃都偷吃不了。于秋凉想到逐渐迫近的高考,心情有几分复杂。能离开中学,他是隐约有点兴奋的,可离开了中学,也正意味着他要和以往的一切都分隔开。这样的说法看似太过绝对,然而实际上就是如此,能有几人在分别后不发生任何改变?每个人都是要变化的,也许变坏,也许变好。没有谁会一成不变,保持着同样的状态到老。
人们活着,是在走一条孤单的充满了变数的路,在这条路上,谁也不会陪谁走到最后。不可控的离聚,难逃避的生死,给这条路增添了许许多多的岔道口,每当经过一个岔口,就会有一个人消失。有些人,一生只能见一次,一经分别,山高水远,再不相逢。于秋凉把手伸进课桌,却没有去摸他的糖。他课桌的最深处,放了一只小小的盒子,藏在一堆笔记本的后面,他知道宋词然不会翻到这么深的地方,所以他放心地把盒子搁在这里。这便是他准备给宋词然的礼物,虽然不知道何时才能送出。
说曹操曹操就到,于秋凉刚哼哼两声,想到宋词然的名字,眼前就突然出现一张大脸。宋词然站在他背后,把脑袋倒着垂下来,像一只女鬼似的出场了。要不是于秋凉早就断了气,此刻就得让他吓到背过气去,而他看着于秋凉目瞪口呆的神情,竟还好意思发笑。
“有人给你的。”宋词然把一张小纸条放到于秋凉头顶,于秋凉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拿。起初他以为是校内那帮爱胡闹的学生又来托他捉弄人,然而当他展开那张字条时,却发现其上字体娟秀,所写内容也并非不正经的委托。
对方约他放学后在操场见面,不知道是要说什么。
“谁啊?”于秋凉把小纸条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也没找到个落款。给别人送信又不写名字,鬼知道你是哪位?于秋凉随手将纸条团成个团,一抬手准备丢掉,忽听得宋词然接了他的话:“谢江月给你的。”
谢江月?原来她贼心不死,约了别人一次,还想再约一次。
那她到底约人出去干嘛?
于秋凉的动作稍微停顿了那么几秒钟,最后仍是把那颗小纸团扔进了垃圾桶。他不是很想去赴约,毕竟他和谢江月不熟。余夏生前段时间还提醒过他,最近千万不能跟陌生人一块儿外出,当时于秋凉还觉得余夏生杞人忧天,整天尽担心些不可能发生的事,但现在反观余夏生说过的话,于秋凉不得不感慨他颇有先见之明。
能做好管理者的人,大抵都是有远见的,余夏生是个典例。于秋凉想了想自己那点儿心胸、那点儿见识,默默地在桌上趴了下去。
宋词然发完卷子回来了,在于秋凉耳畔聒噪个不停。于秋凉有时候觉得他叽里呱啦像只烦人的大乌鸦,有时却又觉得他说话很好听——这完全取决于宋词然当时说了些怎样的内容。倘若他说的话于秋凉爱听,他就是可爱的小百灵,倘若他说的话于秋凉不爱听,他就是乌鸦。这会儿于秋凉就觉得他是乌鸦了,因为他一直在念叨谢江月的名字,还不厌其烦地问于秋凉去不去操场。
“去个屁。”于秋凉没好气地给了他一脚,“少说两句没人把你当哑巴。”
“她找你你都不去啊?”宋词然感到不可思议,“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和一个不熟的人单独见面,谁去谁傻子。”于秋凉动了动,把半张脸埋在臂弯里。他忙了一整天,收拾各种东西,整理各种笔记,已经累到不想睁眼,也不想开口讲话的地步。人真正累到极致的时候,是不可能失眠的,他们恨不得当场睡死,从此再不睁眼,又怎么会睡不着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