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重柳 (茉莉胡)

蒋逸重看见柳敏辉，心里五味杂陈，翻江倒海。两人之间曾经的一幕幕，就像放电影一般，在他的眼前回放起来。
蒋逸重想偷偷逃开，他蹑手蹑脚地往门边走去，细细地呼吸，尽量不发出声音。
当他刚走出写字楼，大大地吐了口气时，却被身后的人声叫住。
“蒋逸重。”
是柳敏辉的声音，他连声音都变了许多，更低沉、更绵柔。柳敏辉仿佛是一窖酒，时光于他，是酿造。
蒋逸重不理会，脚下脚步加快。
身后人却追了上来。
蒋逸重几乎在跑。
身后人也在跑。
两人追逐了一会，在快到马路时，蒋逸重被柳敏辉拦住。
“你别走，陪我说会话吧。”柳敏辉说。
顺着风，蒋逸重闻到他身上的烟草气味。
“好久不见。”蒋逸重笑着说，身上都是汗。
这个夏天真是热啊，蒋逸重觉得衬衫湿哒哒的贴在背后真难受。
但更让他难受的是，面前站着的这个男人那让人想躲避的目光。
“要不去我家坐坐？”柳敏辉此时也出了一身汗。
蒋逸重笑了，说：“还是去我那吧，我租的房子就在前面。”
蒋逸重租的房子确实离他上班的地方很近，租金也不便宜，是一间只有三十多坪的小公寓。
房间还算整洁，一室一厅一卫，没有厨房，有个电磁炉。
关上门，蒋逸重就被柳敏辉抱住，两个人身上都是汗。
柳敏辉想吻他，被蒋逸重躲开了。
蒋逸重从柳敏辉怀里挣脱开，关上窗户，打开房间的空调。
“这边电费太贵了，所以总是在公司多蹭会空调。”蒋逸重笑着解释，刚才的事情，他就当做没有发生过。
柳敏辉坐在椅子上，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先去冲个凉，你自己看电视。”蒋逸重找了干净衣服，打开电视，将遥控器递给柳敏辉。他进了卫生间，反锁上了门。
留柳敏辉在房间，听电视的声音和水流的哗哗声。
等蒋逸重穿着白色短袖和卡其色短裤从卫生间出来时，柳敏辉却和他告别。
“不早了，你早点休息，我明天再来找你。”柳敏辉说完这话就走了。
蒋逸重笑着从他离开，关门。
他把电视的声音开得很大，把水龙头和花洒也打开，摘了眼镜放在床头边。
趴在床上，哭了起来。
柳敏辉在门外等电梯，听见蒋逸重房间传出了的电视声和水声。
电梯来了。
电梯走了。
第二天一早，蒋逸重换好衣服出门。一开门，就看见柳敏辉。
柳敏辉衣服没换，烟味很重。而且一脸倦容，双眼通红。
“你……”蒋逸重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说过今天来找你。”柳敏辉咧嘴笑着说，他这一笑，蒋逸重仿佛在他脸上又看到当年读大学的时候，柳敏辉拿着习题自吹自擂的模样。
“我快迟到了，下班再说吧。”蒋逸重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个人，他想了半天，结果什么表情都没有准备好。
“好。”柳敏辉说。
结果柳敏辉跟了蒋逸重一路，一直到写字楼下。
“你不要再跟着我了。”蒋逸重说，“你也回去休息吧。”
“嗯。”柳敏辉答应。
蒋逸重根本没心思工作，和柳敏辉的重逢，让他不知所措。脑袋里仿佛有一团解不开的毛线球。
“蒋逸重，你的外卖，快来拿！”前台小姑娘给蒋逸重发微信。
“我的？”蒋逸重吃惊，自己并没有点外卖。
“是的，早餐，煎饼果子和豆浆。詹大哥，您怎么也开始叫早餐外卖了？赶紧过来拿，去对面走廊吃，别被老板发现了！”前台小姑娘倒是很贴心，公司规定不准在办公室吃东西。
蒋逸重站在另一侧的走廊，抱着早餐，看见钉在袋子上的纸条，姓名和地址都是对的，只有电话号码不是自己的。
这个电话号码？
蒋逸重翻出手机通讯录，果然是柳敏辉的号码。
蒋逸重心里充满了罪恶感。
当初分明是他，开始了这场游戏，最后又是他，单方面终止了这场游戏。
他这个始作俑者，开始过着平凡的生活。而那个被害者，却因此……被自己扭曲……
蒋逸重吃着煎饼果子，想起大学时候考研，早餐总是吃得匆匆忙忙。不是包子就是稀饭，不然就是麻球或者春卷。他懒得花时间等待一个煎饼果子慢慢做好，但柳敏辉却愿意为了吃上一口好吃的煎饼果子，在学校排队最长的煎饼果子窗口等很久。那个时候，两个人之间，还能开着玩笑，憧憬着以后考研成功，走上不同的人生道路。
蒋逸重想学心理学，以后可以做老师，还可以做点心理咨询赚点外快。
柳敏辉想学土木工程，以后去房地产企业上班，这样就可以不用回到他妈妈身边。
那个时候的想法真是美好而天真。
考试那天，当最后一场考完。
蒋逸重拿回手机，开机。
收到葛晓飞的信息。
“我们分手吧。”
蒋逸重心里其实早就有准备，但还是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能不分手吗？”蒋逸重回复。
“不能。你给不了我想要的生活，也就不要在耽误我了。”葛晓飞的回复就像刀子一样，一刀一刀划在蒋逸重的喉咙上。
蒋逸重觉得自己的喉咙特别不舒服。
什么话都不想说。
他又回忆起更久之前的事情。
蒋逸重的父亲在他准备考研后不久因故去世。
家里的产业和遗产基本都被在家做事的弟弟给拿去了。母亲本就偏心弟弟，再加上蒋逸重在学校，知道消息的时候，父亲那边的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他回到家，才发现，一切都变了样，所谓的血浓于水，在金钱面前，都是假象。
蒋逸重受到极大的打击，他向自己的女朋友葛晓飞倾诉。
葛晓飞给了他温情的安慰。
但，葛晓飞在那之后就有些异样，他心里知道这个女人的实质是个吸血鬼，但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离不开这个吸血鬼。
可能，蒋逸重知道，即使葛晓飞是个吸血鬼，只要自己身上还有血，就不会离开自己。
“逸重，你自习室对面那个帅哥好像就是柳敏辉。”又一次葛晓飞无意中和他说起自己对面那个人的事情。
“柳敏辉是谁？”蒋逸重问。
“我们这届有名的一个富二代，而且长得又帅，还不贪玩。”葛晓飞说。
“哦。”蒋逸重想结束这个话题，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最讨厌和自己女朋友谈其他比自己优秀的男人。
“我没别的意思……”葛晓飞见蒋逸重这样，连忙解释。
“我知道。”蒋逸重说，但心里却对柳敏辉有了几分反感。
所以当柳敏辉开始向他借笔的时候，蒋逸重心里就有了其他盘算。
为什么即使柳敏辉多次向他借笔，蒋逸重都没有说过把笔送给他，一支笔才一块钱。就是为了让对面这个男人，能够更多的主动接近自己，让自己显得比较被动。
直到借饭卡那次，蒋逸重决定请柳敏辉吃饭，让柳敏辉欠着自己的人情，而且吃饭，欠来还去，总归是要一起吃的。这样，又能增加两个人之间的互动。
蒋逸重的算盘打得很精明，他让柳敏辉觉得是对方主动接近自己，而自己不过是个无辜的小羊羔。
蒋逸重和柳敏辉走得近，是为了更好的监视他。
说监视有些难听，或者说，是为了防备他。
蒋逸重知道自己女朋友葛晓飞不像外人看见的那样，人美心善，而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物质女，当时的自己没那么多钱可以供养这个女人，但这个女人却可能会找新的供养者。葛晓飞既然提到了柳敏辉，就说明，她对他可能是动过心思的。
比起万一哪天自己突然就被绿了，还是把柳敏辉放在眼皮子底下比较好。
蒋逸重就是这样想着，和柳敏辉越走越近。
直到那天……
那天中秋节，一行人去赏月。
自己喝高了，被柳敏辉送回宿舍。
醒来时，蒋逸重发现柳敏辉睡在自己身边，那一刻，蒋逸重发现自己有了生理反应。
蒋逸重吓坏了。
但他的内心有一块却开始蠢蠢欲动。
后来和学弟学妹的饭局上，蒋逸重故意在柳敏辉面前“表演”，和葛晓飞当众接吻。他想试试柳敏辉的反应，虽然他对自己的行为十分不齿，觉得自己就像一枝想出墙的红杏，但他还是忍不住这么做。
然而，结果让他有些失望，柳敏辉和其他的男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为什么会失望？蒋逸重心里有些慌，他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好奇，还是已经开始移情别恋。
但蒋逸重知道，葛晓飞其实已经有了“备胎”，暂时和自己在一起，不过是可怜自己，不想干扰自己考研。
所以从考场出来，蒋逸重收到葛晓飞的信息，心里是有所准备的。
只不过，当事实真的发生时，痛苦难过更加真实。
葛晓飞那几天没有回校。
而柳敏辉则和他们同学一起去狂欢。
蒋逸重觉得格外孤独。
好像整个世界，只有他一个人是多余的。
他跑到山上，从早待到晚。
冷风并没有让他清醒，反而让他眩晕。
当晚上柳敏辉找到他时，他觉得自己可能疯了。
是他蒋逸重主动去挑逗柳敏辉，是他把眼前这个有着大好前途的男人给迷惑了，从头到尾，都是他在放线钓鱼。
一夜之后，蒋逸重很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