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重柳 (茉莉胡)

秦珍珠皱了皱眉，放下了筷子，说：“其实嘛，我本来对他印象还挺好的，可是昨晚，我捡到他的钱包……”说着，却停了下来，见柳敏辉盯着自己，清了一下嗓子，说，“敏辉啊，我觉得你还是离你这个朋友远一点比较好。”
柳敏辉更觉得不对劲，追问：“妈，怎么了？他钱包有什么问题吗？”
秦珍珠脸色看起来更差了，她吞吞吐吐道：“我本来只是看看是谁的钱包，结果打开一看，在钱包里面看到一张名片……”
“名片怎么了，妈，你就直接说吧，你看到什么了？”
“一张婚介所的名片。”
柳敏辉听到，只翻了个白眼，“我还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呢，婚介所的名片而已……”说着自己却心头一跳，心想难不成蒋逸重在找对象？难不成蒋逸重想结婚了？那自己怎么办？难道这段感情就要走向终结了吗？不对呀，最近他们两的感情挺好的，也没吵架。难道蒋逸重他妈妈在逼婚？也不对呀，看那个老女人对蒋逸重一点都不关心，才不会做这种事。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可能不知道，那个婚介所是H的一家有名的拉皮条的地方，根本不是什么正经婚介所，而且啊，去那里的也都不是什么正经人！”秦珍珠说着语气变得越发不屑。
“妈，你到底在说什么呀？我怎么都听不懂你的意思了。”柳敏辉不由说道。
“昨晚我还没在意，但我今早有点好奇，就查了一下那家婚介所，结果啊，你知道我查到的都是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吗？”
“你查到了什么东西？”
秦珍珠张了张嘴，却没说出口，于是抛出一句：“H市的同心缘婚介所，你一查就知道了。”
柳敏辉微微蹙着眉头打开手机，一搜，结果让他颇有点意外。但他随即说道：“不就是同性交友，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还不算大不了的？这说明什么你不知道吗？说明那个蒋逸重他不是像你这样的普通男人，他是个同性恋啊！”秦珍珠一脸诧异，对儿子的反应大为不满。
“同性恋怎么了，又不是三头六臂的妖怪。”柳敏辉一撇嘴，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模样，接着说，“再说，这都什么年代了，妈，你的观念怎么还这么老土。”
“这不是什么年代的问题，这更不是老不老土问题，而是正不正常的问题！”秦珍珠脸上已经带着怒容，她从未想过，自己的儿子会这么说，虽然自己不似别人的母亲那样催着儿子找对象结婚，但并不代表她心里就没这个想法，只不过她心里清楚，从商业角度考虑，自己的儿子的结婚对象，最好是能够有助于儿子事业的女人。但这样的女人不一定是儿子最爱的那一个，所以她才放任儿子这些年一直单身，并不催促他结婚的事情，不过是想让他过几年不那么委屈的日子罢了。可这并不表示秦珍珠不想让儿子早点结婚生子，更不代表秦珍珠与其他母亲有什么不同，有多么开明，在心底，秦珍珠和其他母亲实际上并没有什么不同的，只是她不说罢了。
咖啡馆里，轻柔的音乐流淌，咖啡香气四溢。
蒋逸重坐在靠着落地窗边的座位上，看着窗外人流如织。
“抱歉啊，来晚了一会，路上堵车，找停车位又找了好久。”那个熟悉的女声出现在蒋逸重身边。
蒋逸重扭头一看，葛晓飞披着一头微卷的波浪长发，穿着藕粉色的毛呢大衣，内搭着白色的连衣裙，手上领着一只小巧的黑色菱格链条包，一双卡其色麂皮过膝长靴包裹着她小腿秀气的形状，她现在的气质已经和大学时候完全不同了。
“没事，我也刚到。”蒋逸重有些僵硬的笑了笑，“你喝什么？”
“我要一杯美式就好了。”
两杯咖啡端上桌，两个人一边搅着咖啡一边聊了起来。
蒋逸重说：“没想到会有这么巧的事情，没想到你在S市的K公司做采购工作……”
葛晓飞笑道：“我也没想到，李荣和我在微信里说这事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不是和你同名的人呢。真不知道，我们两个人，这算什么样的缘分，这么多年没联系，还能这样再相遇。”
“我听李总说他会安排负责我们那个区域的采购经理和我们联系，真么想到，居然就是你。你昨天的电话可真是吓了我一跳。”
“你是在怕我吗？”葛晓飞接了一句看似玩笑的问话，但两个人心里都清楚，这句话，可未必是玩笑。
“哪有哪有。”蒋逸重说完轻咳了一声，接着端起了咖啡，来掩饰此刻心中的慌张。
“你……”葛晓飞说，“你现在很不错啊，以前你想做的事情，如今已经实现了。”
蒋逸重知道葛晓飞指的是他现在管理着他父亲留下来的中药厂的事情，放下杯子，突然认真的看着葛晓飞的眼睛说道：“那个时候，我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天，只能说世事无常吧……”蒋逸重没有笑，对他而言，虽然葛晓飞说的没错，自己确实在某种程度上是实现了曾经的一个心愿，但是这个机缘和这个过程，却并不开心。
“是啊，世事无常，那个时候，我也没想到，我们两个人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像今天这样在这里见面。”葛晓飞眼神里突然涌上了一股落寞的神色。
接着两个人之间都说不出话来。
说起来，他们从大学毕业已经这么多年了。曾经在大学时候，他们两个是多少人羡慕的一对。大家都说他们金童玉女，天作之合，说他们郎才女貌，十分匹配，说他们感情深厚，将成眷属……然而，却终究没能在一起。
“那个时候，大家都觉得是我甩了你，都觉得我是个坏女人呢……”葛晓飞突然扯出一个笑容，喃喃地说道，“可是实际上，我可能只是个蠢女人罢了……”
“其实是我的问题，是我对你不够好……”蒋逸重说，“那个时候，你又要在公司实习，又要准备毕业论文，家里还出了变故……在你最需要我的那段时间，我什么都没做……”
葛晓飞顿时红了眼，憋了半天，才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她忍了忍，但嗓子却没办法控制，说出来的话，已经变了音。“你知道吗，我那个时候和同事一起黑了公司的钱，怕被公司发现，才辞职的……我那个时候，真的很缺钱……而你那个时候的处境，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我当时在想，像我们两个这样的人在一起，岂不是就像水桶里的两只螃蟹，互相拖累，你和我都爬不出那只水桶，永远只能被困在最底层。”
“我知道。只怪我自己，太无能。”蒋逸重叹息，他给葛晓飞递过纸巾。
“算了，这些都过去了，再说也无益，毕竟我们两现在的样子，比我们当年能想象到的，可能都要好一点吧。”葛晓飞喝了口咖啡，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
“你是个好女人，应该过上好生活的。”蒋逸重说，他不禁想起那些年两个人在学校里手牵着手散步的时候，那个时候的天空蓝的发亮，那些草啊树啊都绿油油的，吹在身上的风总是温温柔柔的——那简直，简直就是像梦幻一样的回忆。
“不提过去了。总是回忆过去的话，感觉自己就像老了一样，我还年轻呢，可不想这么快就成了老女人。”葛晓飞调整了过来，她又露出一脸笑容说，“我明年就要结婚了，今年是过来这里见见我男朋友家人。昨天给你打电话的时候，知道你也在H市，就想着咱们也好久没见了，才约你出来见个面。不过我没告诉我男朋友，怕他误会，所以也没带他来见你，你不会介意吧？”
“我不介意的，当然了，还是要恭喜你，找到你的真命天子。”蒋逸重听见葛晓飞说她要结婚，虽然心里早有这个预期，但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心里还是猛地一酸，颇有点不是滋味，好在此时葛晓飞没有拉来一个男人给他介绍说这就是她男朋友，不然蒋逸重也不知道自己的表情究竟能变成什么样子。
“你呢？你怎么样了？”葛晓飞终于问出了她想问的问题，以这种貌似很随意的方式。
蒋逸重却楞住了，他此时不知道该不该说，该怎么说，他现在的情况，可麻烦得很呐。
“怎么了，是不是不方便说？”葛晓飞敏锐的捕捉到蒋逸重的表情不对。
“嗯……这个……是有点不太方便说……”蒋逸重不想骗她，但想了想，确实说不出口，更拿不准假如说了的话，葛晓飞会不会像看怪物那样看自己。再加上，葛晓飞是K公司的采购经理，自己的这个私人情况搞不好会影响两家公司之间的合作关系。想的再远一点，万一被其他别有用心的人知道之后，不仅仅是药厂会受到影响，柳敏辉的分公司会受到影响，说不定连总公司都会受到影响。
见蒋逸重吞吞吐吐，葛晓飞却一脸狐疑的说：“你，该不会……真的和那个人在一起了吧？”
蒋逸重一听，脸色顿时大变，虽然葛晓飞没有说“那个人”是谁，但听这个口气，蒋逸重总觉得她是不是猜到了什么。
“难道是真的？”葛晓飞看着蒋逸重紧张的表情，她脸色的疑惑却逐渐消失。
“你说的是谁呀？”蒋逸重艰难的问道。
“难道不是那个柳敏辉吗？”葛晓飞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