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夏 (商近里)

赵逐见那朵小狗云越飘越远，逐渐接近葫芦云，“噢，那个葫芦要被吃掉了。”

“你原来是吃素的？”顾曦衡取笑他。

“我爱吃什么就吃什么！”赵逐张牙舞爪，虚张声势。

顾曦衡笑道：“那要是不给你吃呢？”

“都放在面前了，肯定逃不过啦。”赵逐眼睛紧盯着快要粘上葫芦边缘的小狗，胸有成竹。

几乎是囊中之物了。

“咦？”顾曦衡又看了眼葫芦，发出诧异的声音，“葫芦变样了。”

一阵气流涌动，小狗只是身形变得蓬松，像是一瞬间长大不少，但葫芦的顶端被吹松散，中间的凹陷点往外鼓出，竟然变成了一个歪歪斜斜的蝴蝶结，仿佛出自一个小孩子生疏的手。

顾曦衡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哈原来……你喜欢蝴蝶结啊？”

赵逐脸黑了：“那个只是朵云，又不是真的我！”

顾曦衡不管赵逐说什么，一口咬定赵逐就是喜欢小女孩戴的蝴蝶结，两人为这无中生有的事情争得起劲。

无聊透顶，却吵得乐不可支。

两个幼稚鬼闹累了，好不容易才暂停斗嘴。顾曦衡看着天边日光渐弱，想起晚饭还没开始准备。

“不知道星仪什么时候回来？”顾曦衡跳下窗台，拿起手机紧张地看时间。

赵逐还坐在窗台上一动不动。“你发个信息问她呗，万一她在外面吃完才回，那我们不是要饿死了？”

顾曦衡皱眉盯着手机屏幕：“她没回。”

“大哥！你刚发过去，难道还指望她给你设置自动回复吗！”

顾曦衡悻悻然收起手机，询问赵逐意见：“你今晚想吃什么？”

赵逐装出一副思考的深沉模样，像在解高考数学最后一道大题，最后缓缓吐出四个字：“满汉全席。”

“看到那个枕头了吗？”顾曦衡指着床，“把它拿起来。”

接到指示，赵逐慢慢腾腾地移到床边，奇怪地查看枕头底下，“没有餐券啊？”

顾曦衡的眼神宛如看智障一样充满了怜悯：“拿着它睡个觉吧，梦里什么都有。”

“嘁！”

赵逐跟着顾曦衡进了厨房，看他忙上忙下，“你在干嘛？”

“准备煮个甜汤。”

一听就知道是给顾星仪煮的。

“我之前怎么从没听你说过你有个妹妹？”一般不提到的话，赵逐只会觉得他们关系不怎么样，现在看来，两人关系的确不好，但顾曦衡却很宠顾星仪。

问题在于顾星仪对他的态度。

顾曦衡关掉哗啦啦制造噪音的水龙头，擦了擦手，转身对上赵逐的脸：“我说了你会信吗？”

“我肯定信啊。”赵逐拍着胸脯保证。

顾曦衡挑眉，决定有必要跟他算算旧账，“之前你信过我？”

是谁非说顾曦衡在自欺欺人的？

理亏的赵逐摸着鼻子不好意思，再三保证不会再怀疑他，顾曦衡这才讲了家庭情况。

顾曦衡讲述的过程中省去大部分家庭矛盾细节，三言两语把复杂的关系简化，但他说完还是重重叹了口气。

最开始时顾曦衡选择不说，只是觉得赵逐不是一个合适的倾诉对象，后来发现赵逐已经先入为主，他就更加不想提起家里的事。

本来也不是多光彩的事情。

说了也并不能改善什么。

但现在的顾曦衡很清楚，他跟赵逐之间的隔阂不止赵逐说的谎，还有关于他家庭的误会。

如果他一直不解释，他们永远不可能恢复到最开始亲密无间的状态。

41.桥梁（下）

从小听过街坊邻居之间流传过的无数版本，但这是赵逐第一次知道顾曦衡家庭的真实情况。

他这才意识到，之前他以为“顾曦衡不知道的真相”其实不过是大人们的恶意揣测。

不管当事人如何解释，大人们都会居高临下地看着顾曦衡，背地里交流着“小孩子没有爸爸真是可怜”。

“呃……”赵逐知道自己也是其中之一，尤其当时他的身份还是顾曦衡男朋友。

这特么就很搞笑了。

甚至想甩自己几巴掌。

顾曦衡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转身继续清洗食材，留给他慢慢消化的时间。

“那你以后怎么办？”赵逐突然问道。

顾曦衡觉得这个问题莫名其妙：“什么怎么办？”

赵逐扑上顾曦衡的背，亲昵地提议：“要不以后我们一起过吧。”

太匪夷所思了。

“我对离家出走没有兴趣。”顾曦衡一口回绝。

赵逐信誓旦旦地保证：“我能赚钱养家！”

这货的保证几乎没有可信度，顾曦衡就当自己听了个笑话，吐槽他：“你先养活你自己再说吧。”

和平常的胡说八道不同，赵逐这次是认真的。

赵逐为了表示自己的决心，撂下一句话就跑出去了。

“你等着！”

顾曦衡不寒而栗，总觉得这句话过后就是召集兄弟来干架，想了想还是没有把门反锁。

他作为一个正常人，是怎么也想不到赵逐会直接上楼跟家里人坦白一切。

当然也想不到赵母暴怒的点在于：“曦衡又不喜欢你，你干嘛要耽误他！”

然后赵逐又被揍了。

看着推门进来的赵逐脸上伤势加重，顾曦衡习以为常了：“你是要先吃饭还是先上药？”

赵逐鼻青脸肿，龇牙咧嘴说道：“我能不能先告白？”

“那我先提前拒绝你的告白。”

“…………”

真是悲伤。

顾星仪果然是吃过晚饭才回家，今天的外出让她心情格外美丽，这让顾曦衡更加坚定了不能让她成天呆在家里的想法。

顾曦衡询问她，“我小姨叫我明天过去吃饭，你要不要一起？”

顾星仪对顾曦衡的小姨毫无印象，只从大人口中听说过，她对陌生长辈很抗拒：“不去！”

顾曦衡也不强求，第二天出门前特地交代赵逐好好看着顾星仪，赵逐满口答应。

临出门，顾曦衡又跟赵逐提了一遍：“她要是想出门，你一定要问清楚她想去哪，什么时候回来，能不能去接她……”

“知道了知道了，你说了三百遍，我都能背了。”赵逐让他放一百个心，“我肯定能跟小朋友打成一片的。”

“你确定不会把她打成许多片？”遇上赵逐，顾曦衡根本不放心，匆匆忙忙地出门了。

妹妹这次过来散心的事情，小姨是知道的。

不过小姨也不介意顾星仪没有一起上门做客，还给顾曦衡打包了两个保温桶的饭菜，絮絮叨叨的，“这汤拿回去你们分着喝，你们自己在家肯定不会花几个小时煲汤，别老是带你妹吃外卖，她还在长身体呢。”

顾曦衡也不想他妹吃外卖，但除了外卖，顾星仪什么都不肯吃。

只能期盼顾星仪能给小姨一点面子，喝上几口汤，吃饱喝好，别像个三岁小孩一样跟他闹别扭。

拎着两个沉甸甸的保温桶，顾曦衡空不出手拿钥匙开门，只好先把其中一个保温桶放在地上，慢吞吞地从口袋里找钥匙，还没等他找到钥匙，里面的木门动了。

赵逐把外面的防盗门也打开，热情迎接他，“我就说听到门口有动静嘛！你回来得好早啊！”

顾曦衡还维持着手插兜的姿势，有些不适应不需要钥匙开门的情况，干巴巴地说了一声：“你……你在家啊。”

明明这是他家，顾曦衡却好像走错家门般局促不安。

赵逐也觉得他这话奇怪：“你在说什么，我肯定在家啊。”

厨房的灯亮着，顾曦衡疑惑地往那个方向望去，看见顾星仪穿着围裙戴着手套在流理台前走动。

“你们……”

“噢，我在教她做饭。”赵逐欢快道，“她说挺好玩的，你要不要来看看？”

餐桌上放着几个碗碟，里面整齐地码着切丝的青瓜和胡萝卜，顾星仪正准备热锅炒肉酱。

“这是要做什么？”顾曦衡把保温桶放下，奇怪地看着桌上的半成品。

“炸酱面都不知道的吗？”顾星仪得意又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催促着赵逐赶紧过来做下一步的指导。

原来赵逐没教什么乱七八糟的垃圾食品，顾曦衡稍稍放心，炸酱面好歹是个靠谱的健康家常菜。

“你还没吃吗？”赵逐注意到保温桶，好奇揭开盖子，闻到温暖的胡椒猪肚汤味，“哇！”

“我小姨让我带给你们的。”

“太好了，简直是豪华加餐啊！”赵逐惊喜不已，立刻放弃了原定套餐里面的紫菜蛋花汤，让顾曦衡赶紧拿碗勺盛汤，期待地搓搓手，“好久没喝到猪肚汤了。”

顾曦衡也很久没喝过猪肚汤。

准确来说，他很久没有坐过这样热闹的饭桌。

从去年夏天开始，顾曦衡每次回家都是身心疲惫地踏入一片黑暗之中。鲜少有人气的家里，终于也有了家的味道。

顾曦衡看着顾星仪拿着锅铲的笨拙样子，心里有些松动。

42.拒绝（上）

顾星仪在赵逐的指导下，对做饭有了莫大的兴趣，一天的时间几乎全泡在厨房里，恨不得晚饭夜宵电信无间奏三连发。

赵逐凭借无底洞的胃袋，扫掉大半成品。而顾曦衡吃什么都说美味，赵逐甚至怀疑，就算顾星仪端出一杯矿泉水，顾曦衡也能面不改色地夸成天上琼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