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想变好的。他想变得干净,变得体面。
他离开余弭,是放弃污染余弭。他才不介意陈凌有没有被他带坏,他本来就是个疯子。可他舍不得,舍不得让他的小余弭变成他这样。他深知自己的痛苦,因此绝不愿使余弭也承受这样的孤独与痛苦。
爱,罗钧不敢要。恨就很好了啊,他是善于承受恨意的,尽管那情感尖锐如刀子,可他浑身都是刀,害怕什么?
路面上传来咚咚的声响,像是脚步声。罗钧弯起嘴角:你看,是魔鬼,它来攫取我的灵魂了。
我将迎来最终审判。
可它别想轻易得逞。我有赖以生存的唯一的救赎力量:我没有,带坏余弭。
“你他妈的!”有人一拳砸向他的下巴。
罗钧痛呼一声,猛地睁开眼。他僵直在原地,剧烈的疼痛似乎使他麻木。
不是魔鬼。是余弭!
怒气冲冲的余弭,连眼里都燃烧着怒火,带着要将他挫骨扬灰一般的愤怒,再度握拳向他砸来。
雨点般的拳头落到他的眼眶、脸颊、腹部……,余弭下手很重,几乎是想要将他的骨头砸个稀巴烂。
罗钧被他狠狠地一拳挥到地上,下巴蹭上沙砾,他茫然地看向上方的余弭。
那少年背后是漆黑的天色,破烂的河灯在远处苟延残喘地闪着光亮,他神情激动,呼吸急促,死死地从上而下地盯着他。
罗钧动了动嘴唇:“你怎么在这里?”
余弭累得汗流不止,瘫下身体,倒在他身边,跟他一样躺在沙子上。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眼睛直直地盯着上方:“抢了我女朋友,不道歉?”
罗钧一怔,他缓缓转过头。
余弭也侧过头来,看向他,眼睛里什么情绪也没有了。
罗钧屏住呼吸,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着:“要我赔给你吗?”
“拿你自己赔吗?”余弭口气很冲。
罗钧鼻尖酸得要命,他“啊”了一声,转过眼神:“对。”
余弭说:“老子不要。老子喜欢女的。”
罗钧的情绪全被他打散了,刚才的阴郁散成一盘沙,怎么也聚不起来了。他几乎是凭着本能与余弭交谈:“你到这儿来找我?”
余弭却平静了,声音很轻:“是啊。我找你找了一天了。”
罗钧低声说:“我不喜欢陈凌。我跟她是故意的。”
“我知道。”余弭回答。
“所以,”罗钧猛地用手肘撑起身,凑近余弭,“你不恨我?”
余弭抬眼看他,清楚地看到他眼底近乎哀求的渴望。
“恨。”他却重重地说道。
罗钧手肘一松,几乎撑不住了,一股酸麻从肘间漫开。他感到一阵浓烟劈头盖脸地袭来,呛得要命,喉咙里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我他妈恨你,恨你没把老子当兄弟。”
罗钧的心重重一沉,惊愕地看向他。
余弭一拳砸在地上,恨恨地说:“你以为你是谁啊?凭什么对我说那种话?‘因为余弭你什么也不配得到’,我操,老子想要什么就要什么!”
罗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坐起身,背对着余弭,问了句:“所以,你想要……”
余弭打断了他:“我选你!想要你!知道了吗?不选陈凌,选你!”
罗钧讷讷地怔了半晌。余弭凶巴巴地揍了他一顿,狂躁地吼了他以后,两人都沉默下来了,气氛变得诡异。
是罗钧打破了这气氛,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慢慢说:“你记得小时候我们一起去的绿洲吗?”
余弭露出不解的神色,他大大咧咧地说:“什么东西?”
罗钧觉得水声在耳边响得太清晰了,他的心像随着水一起流走了,空洞无物,连刚刚聚起的一点温情也消耗殆尽。
黑暗里,两个人都发现不了,罗钧脸上血色尽失,嘴唇白得骇人。薄薄的嘴唇一张一合,他声音轻得像蝴蝶振翅,脆弱不堪:
“小时候,你带我到老城区玩儿,就在这个地方,有一片绿洲,我们……”
余弭静静地听完,听他诉说孤独的句子。
罗钧讲完了,余弭没有出声。他看着桥下的水,黑漆漆地流淌着的水,仿佛自己的生命也被冲走了。
在即将绝望的最后一刹那,电流接通了,好听的嗓音响起在耳畔。
“我记得的。”余弭说,“我全都记得。”
罗钧猛地扭头看向他。
余弭也看着他,认认真真地说:“真的。只是我不叫它绿洲。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样才找到了这里?”
这一瞬间,罗钧感到有些鼻酸。
余弭仍然看着他,黑暗里他眼里仿佛流淌着光亮,他的声音变得轻柔,正像那晚他小心翼翼地给他看买给陈凌的娃娃时那样。
不,还不那么像。如果那时候像森林里的一只萤火虫的话,他现在就像遥远天际的火光。
“有一年冬天,我们到那里去玩儿,树丛里有一只冻死的小鸟。我们当时都很伤心,那是一只刚出生不久的鸟儿,甚至没长齐羽毛,就死去了。”
“你说我们把它埋下去,让它得到安息。我们刨土,挖出一个小坑,你当时还有点害怕,是我把小鸟的尸体放进去的。”
余弭轻轻眨了下眼睛,从容地看着罗钧:“我们为小鸟掘好了坟墓。小土包上,我用扁平的石块给它立了碑,我不会写墓字,是你一笔一划地写上去‘一只小鸟的坟墓’。”
“你记得,我们还做了些什么吗?”余弭问他。
罗钧咬着嘴唇,在那一瞬间他感到有些恐惧,他想要摇头,想借漆黑的天色来掩藏情绪。
可是余弭没把黑漆漆的夜晚当回事,他肯定地说:“你记得。”
罗钧的肩膀开始细微地颤抖,他的心好像受了冻,出奇地冷,瑟瑟地随着肩膀一阵阵颤动。
余弭伸出手,递到他眼前。
罗钧深吸了一口气,没敢去碰。余弭却猛地抓住了他的手,紧紧抓住,眼睛也看向他。
那手的温度是烫人的。少年终于呜咽了一声,像玻璃瓶砸上墙壁的声音,心破碎的声音:“我在小土包上斜插上两根芦苇,那是,那是……”
余弭体贴地替他说完:“它那么小,还不会飞。你说,那是给小鸟插上的翅膀。”
罗钧的心疼痛不堪,桥洞底下,他藏得似乎很隐蔽,却那么快就被余弭找到了,就像他的心一样。
原来,他曾经有过那么干净、那么纯真的感情。他并非如他父亲所言,是个冷漠、无耻的混蛋。
罗钧露出称得上茫然的神情:“我其实,也没那么坏的。”
说完他又感到懊悔,这是多可笑的话啊,他明明对余弭做出了那样的事,于是他亡羊补牢地添了句:“不。”
罗钧整理表情,又露出那冷淡的神情:“我毕竟不是只有几岁了。”
他转身,想去擦擦额角的冷汗,可他刚侧过头便被余弭拽住了。
余弭用力地搂过他的肩膀,将他转了个身,然后,罗钧感到一个柔软的东西堵上了他的嘴唇。
罗钧一瞬间忘记了呼吸。电流嗤嗤地窜过全身,叫他的骨头劈啪作响,仿佛大地震动,摧枯拉朽。
他什么话也说不出了,也完全迈不开脚,根本动弹不得——
余弭吻住了他。
余弭的胳膊一点点收紧,牢牢地箍住了他,才移开嘴唇。
“我对你没有欲/望。”余弭开口第一句便是这样。
罗钧的心又凉又热,他几乎快要融化了。他动了动身躯,却又被余弭死死搂住。
“但是我爱你。”
罗钧耳中轰然一响,全身血液仿佛都倒流了,他狼狈地抬头:“你什么意思?”
余弭看着他,那双眼睛镇定而充满力量,罗钧从未有一刻像此时一般觉得:余弭已经长大了。
余弭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河对岸突然亮起一排灯,像是失灵的路线被修好了。
余弭的声音坚定地送进罗钧耳朵里:“但我吻你,是因为在乎你。”
余弭看着眼前的少年,目光十分从容。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没办法在遥远的地方,在看不见你的地方分担你的痛苦。
有时就算在眼前,我们面对面,我们口说真理,也无法将力量注入对方心底。
我真的很惶恐,我很担心我没办法让你知道你并不孤独。
幸好还有肢体。这躯壳用以承载灵魂,本该物尽其用。言语是没有温度的,可皮肤有,呼吸有。
所以我来找你,我来拥抱你,亲吻你。但愿我的吻,能让你感受到我的心情:
“我不想让你感到孤独。”
罗钧的眼里闪过剧烈的痛苦,他感到不理解,感到迷惘,感到深深地……被救赎。
他问余弭:“是那种爱吗?”
余弭说:“没有欲/望,只想你不孤独的那种爱。”
罗钧看着他。
余弭却一点点笑起来,双手打开,对他说:“没有芦苇了。这是我的翅膀,借你飞,多久都可以。但只要你的翅膀长出来了,你就必须还给我。因为我,还要去保护喜欢的女孩子。”
罗钧搂住他,轻轻地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那你,现在不用保护陈凌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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