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活人要被规定给定死了，就是奇闻了。” 中年女人和身边的人对视了一眼：“那你先和我们去，把责任给说清楚了，这可不是我们不想管啊。”
“行啊。”穆明皋说：“来这么久，我还去过居委会呢，我得去拜访拜访。”穆北尖叫一声，小炮弹一样挂到穆爸身上：“我也去我也去。”
云音澜在他们身后，脏兮兮得小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很浅的笑容。
晚上云音澜睡在穆北家。他以前也留宿过，可这是第一次他这么安稳的躺在床上，嗅着淡淡的好闻的香皂的味道，不用担心有人会忽然闯进来，也不用担心自己从被子里被拎出来。这种感觉已经很久都没有了，让他有种不真切感。
第六章_竹马筱筱_而今著 - 长佩文学网
穆北转个身，和云音澜面对面。他刚洗过澡，身上还带着点奶香。云音澜感觉穆北的手在被子里逡巡，摸索着和自己的握在了一起。
“你还没睡吗？在想什么啊？”
想很多。想自己在监狱里的爸爸，想不知道在哪里的妈妈，想看不见的未来，还有想不愿意再回顾的过去。
云音澜轻轻的叹了口气，主动的搂住了穆北。
“睡吧。”
外面的石榴树结了一茬又一茬。这一年穆明皋下岗了，但很快又通过自己的战友在工厂里重新找到了一份工作，工资高了，时间却少了，经常在外面出差。天南海北的，好在每次回来的时候都会给穆北他们带很多好玩的东西。穆北被刚回来的穆明皋塞了满兜的东西，撵去了隔壁。穆北就知道爸爸妈妈又要说悄悄话了，就兜着书包翻到了云音澜屋子里：“南南我爸爸回来啦。”
虽然云实留给云音澜的钱大多数都赔偿了受害人，但好在房子还在，前几年穆明皋帮忙把一楼的东西变卖了，临着的地下室也租出去当作了仓库，所以云音澜现在还住在这里，上学也是照旧。
穆明皋每次买东西都是两份，穆北一份，云音澜一份。偶尔有大的有小的，也不偏袒，都让他们俩自己分。穆北眼尖地瞧见一本画册，挑出来递给云音澜：“这不你之前说的想要的那个册子嘛，我爸真的买了，你看他对你多好。”
云音澜正要去接，听他这么说指尖就停顿了一下。
穆北没察觉，把画册塞到云音澜怀里，兴致勃勃地去翻别的。云音澜捧着画册站了一会，看穆北真的不在意，才把册子很珍惜的收藏在了抽屉里。
分完了礼物，穆北又要和云音澜比个子。升了初中后，云音澜的个子就开始疯长，经常疼的半夜腿抽搐，睡不着。刘春玉就给他煮了牛奶喝，没事还总给他按摩，这么一折腾，云音澜的个子现在比穆北还要高出几公分，就是瘦，身上的骨头瘦的咯人，只有脸颊还有几分圆润，带着婴儿肥。
穆北：“等着瞧，我一定能长的比你高。”云音澜：“嗯”。
今年的冬天来的特别早，两个人吃完了中午饭到教室的时候，教室里只有很零散的几个人。穆北听见陈鸢说：“雪要下的再大点就好了，听说隔壁市的路都被封了，好大的雪，学校都停课了。”他就悄悄跟云音澜说：“要是停课了咱俩就去滑雪吧，我爸工作的工厂那新开了滑雪场，能滑一下午呢。”
云音澜：“雪下不来的，估计已经到头了。”
学校里还没暖气，一个下午就听见教室里咚咚跺脚和呼呼哈气的声音了。好处就是老师们也觉得难熬，纷纷改变了以往“能拖就拖”的上课习惯，一下课就走人了。
云音澜的个子高，坐在倒数第二排，和穆北正好在教室的左右两边。他同桌是个个子很娇小的女生，叫林若，很爱说话。云音澜其实并不太喜欢和人交际，所以这次换座位都这么多天了，和林若说的话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
因为天冷，中间休息的时候云音澜就觉得身体有点不舒服。他个子抽的快，但是营养却跟不太上，所以一年四季手脚总是冰凉的，云音澜就特别讨厌冬天，肚子很容易饿，也总是累，想睡觉。他睡的迷迷糊糊的，恍惚间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也没在意。下一秒上课铃响起的时候，林若忽然尖叫着大喊了一声：“你别碰我东西。”
顿时全班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云音澜一下子清醒了。
他心跳的有点快，不是害怕，只是很讨厌这种被众人眼光聚焦的感觉，让他很不安。
云音澜往后退了一下。林若：“你碰到我东西了，脏死了！讨厌！”其实云音澜在男生中已经是很干净的，虽然没有那么多的衣服，一年四季总是那几件白衬衫厚毛衣和羽绒服的来回换，但他总是洗的干干净净的，头发削的很薄，很柔软地盖住了额头。可他总是不爱搭理人，不怎么说话，显得有点阴沉，在女生中并不很讨喜，加上还有个据说被关在牢里的爹。被关在牢里哎，那能是什么好人吗？他的儿子，可不就是脏死了嘛。
云音澜下意识地又往后缩了缩。他对于自己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有点不安，心里发慌。穆北在前面看见了，因为教室里吵闹，也没看太清：“怎么了？”
坐在他后面的男生说：“林若呗，公主病又犯了。”
林若气鼓鼓的，用铅笔在两个人的课桌中间划了一条“三八线”：“不许你过来。”
云音澜不在意。她的橡皮擦还落在自己这边，云音澜用指尖推了推，还给了她。
林若撅撅小嘴，把橡皮擦摔回了云音澜那里。她其实也不是那么讨厌这个男生的，可云音澜看着不太好接近，总也不搭理她，而且还有个那样的爹，很难让人对他有什么好感，所以就硬邦邦的说：“你碰过的，我不要了。”
“那给我呗。”林若和云音澜抬起头，穆北正抱着两条胳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
穆北和云音澜可不一样，他长的甜美，性格又开朗，喜欢玩又会玩，特别讨小女生的欢心。林若就有点脸红，抿着小嘴不说话了。
云音澜几乎和穆北一起长大，看见他圆圆的大眼眯缝着，嘴角的一边往上提，就知道他在算计坏主意了：“你不是有橡皮擦吗？快上课了，赶紧回你座位去吧。”
但这事没完。穆北和他爸一样，护短，而且特别忌讳有人戳云音澜的痛处，上一个这么说的还是陈鸢，他嘴贱问云音澜有没有去看过自己爸爸，被穆北结结实实的揍了一顿，弄的陈鸢现在见到他还是绕道走。云音澜觉得这样不好，要是说他不在意，那是假的。这是他心里的一根刺，他不说，穆北也知道，别人不提，这刺也在这里。别人提了，这刺就往里面再深一分。可云音澜疼习惯了，他知道你把这疼摊出来拿出来了，只会让看笑话的人更幸灾乐祸。只有你不在意了，别人就没兴趣了，这才能淡了。
但穆北脾气太直了，这气云音澜可以憋在心里，穆北却不行，他藏不住事，晚上睡觉的时候左右翻腾，小腿不住地踢着被子。云音澜被他折腾的睡不着，大冬天的他腿本来就生长疼，还得和穆北抢被子：“不睡就回你自己屋去。”穆北就消停了，过了一会又开始动，暖乎乎的气息喷到云音澜的鼻子上。云音澜闭着眼睛，也知道穆北在看着他：“你别想有的没的，老老实实看书学习。”他停顿了一下，祭出了自己的杀手锏：“不然我不理你了。”
云音澜觉得这样就行了。但谁也没想到，林若主动来找穆北了。是在周二那天的体育课上，穆北被林若拦在了操场后面的一个栏杆旁边，这边人少，几乎没有人往来的。
小姑娘怯生生的，给他递了一封情书。
穆北接过来了。他知道自己很受欢迎，初中生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龄，所以穆北也不是第一次碰到有女生给自己示好。但在穆北看来，谈恋爱可太麻烦了，像他们班的姚郅，本来多好的哥们，现在成天跟在自己女朋友面前，傻乐傻乐的，围着一个人团团转，特没劲。
穆北觉得谈恋爱还不如和云音澜去看书呢，想说什么说什么，累了随地一躺，渴了凑水龙头那儿就喝水，哪像姚郅那样，哪里都得陪着小心，大尾巴狼装书生，可累死了。但对着林若，穆北这次没有拒绝。他接过那个折叠的很精致的信封，“哦”了一声。
林若涨红了脸，很希冀地看着他。小姑娘也是太单纯，穆北和云音澜好的像穿了同一条裤子，这事他们全班都知道，林若前几天才给了云音澜那么大一个难堪，今天就给穆北来个当面告白，第一是真天真，没把自己对云音澜说的话放心上；第二也是不了解穆北，以为他和长相一样，甜美可爱的小男生，哪知道这一瞬间，穆北就有了主意：“好的，我会尽快给你回复的。”
这一天林若都沉浸在告白成功的喜悦中，以至于在快放学的时候，破天荒地对云音澜有了好脸色：“再见。”
云音澜波澜不惊：“再见。”他瞧见穆北朝自己走过来，以为穆北是和往常一样等自己一块走，谁知道他掏出来一个信封，用指尖夹着，放在了林若的书桌上：“这个还你。”
穆北说的很大声，周围的同学被这动静吸引了，陆陆续续的看过来。“我想了想，决定不接受你的告白。毕竟，我这个比较爱干净，不喜欢脏兮兮的女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