乃见狂且 完结+番外 (问心无愧0118)
- 类型:现代耽美
- 作者:问心无愧0118
- 入库:04.10
手机早就没电了,手机里面躺着一大堆江存的未读信息和未接电话,他却全然不知。
学习班的作息为全封闭式,直到周六下午,江存才有机会回到学校,恰好听见一班班主任在给林敛的家长打电话。他尝试过请假和出逃,但均以失败告终,补习也补习得心不在焉。
“喂,是林敛的父亲吗?我是他的老师,他在学校……哦……好的好的,您忙,我等下再打过来……好的再见。”
“您好,是林敛的母亲吗?对对,我是他的老师,他这几天感冒了,特别严重,但是……吃药了,都在按时吃,就是听不进老师的话……那好,我一会儿让他打过来。”
一班的班主任是个年轻的女教师,叫尹槐格,刚毕业就来带了两届清北班,却因为年龄问题总是被家长们认为“不靠谱”,处理某些事务的时候也总显得有些心有力而力不从。
亦或许是因为比较年轻,所以能够理解孩子们的想法,她也算是很受欢迎的老师之一了。而最突出的特点不在于此,在于她的温柔和真诚,与人讲话之时她一定会认真地看着别人的眼睛,给出自己最诚恳的建议,不会敷衍。
和她说过话的每一个人都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美丽的一双眼睛,好像一泓春水一般,泛起涟涟波纹,只叫人觉得放松和舒适。
大概就是因为这一点,一向对于老师有极深恐惧感的江存走进了办公室,询问起发生了什么。
即便父母的角色似乎从来都不曾在自己的生命中出现过,但通过刚才老师说的话也知道,林敛的家长,对他似乎并不上心。
会有一个真正爱孩子的大人听到孩子生病之后还表现得这么淡漠吗?更何况他们一年到头都见不了几次面吧?一点都不会担心自己的孩子吗?因为太乖所以注定是要被忽略的吗?
眼前眩晕了一下下,江存握紧了拳头才努力让自己不要陷入愤世嫉俗的负面情绪里去。
尹老师显得有些无奈,揉了揉太阳穴,给他清了来龙去脉:“这孩子真是太倔了,怎么劝他都不肯去医院,你说现在这种状态,他怎么学得好?”
“老师,我是美术生,时间比较充裕,”江存盯着地面,不敢看尹老师的眼睛,“我去劝他。而且,林敛和我比较熟。”
“时间比较充裕”自然是他编出来哄这位老师的,他每天画画画得疲倦得不得了,站着就能睡着一样,能挤出来休息的时间,要么继续补文化科,要么和林敛在一起。
“加油。麻烦你了。”不知道是不是带了些一语双关的意思,她笑着拍了拍江存的肩膀,拿着书本走出了办公室。
而当这句话传到同学耳朵里的时候已经变成了“林敛只想要江存一个人去安慰他”,全年级暧昧地大叫,每个班传出不同音调的“哇哦”。
以一种奇怪的方式再次高调起来。
此时已经放学,教室里人都走完了,只剩下林敛一个人有力无气地趴在桌子上,眼神迷离而空寂。
那种压抑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江存心里很难受,他想象中的敛哥,不应该是这样。
他应该永远带着笑容出现在篮球场上,应该嚣张猖狂地说着“敛哥天下第一”,应该脊梁挺直坐在教室里接受女孩子们的目光,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就挤出时间来跳舞,拼了命一样地学习,病怏怏地连腰都直不起来。
他的人生,是不是不该和我绑定在一起?
“江存?”
不知道林敛什么时候抬起头来,看到注视着自己的江存,心中惊喜,沙哑地蹦出两个字。
“敛哥,你别说话了,我听着,就好疼。你去医院看看吧,你……”
“疼个屁啊疼!我好想你!我他妈这一周都过得跟个死人一样!我觉得自己就要死了!”
声音很难听,很哑,像一个生命已经走到尽头之人的□□。而他已经不怎么开口说话了,嗓子太疼,每说一个字,喉咙就跟灌满烧碱一般疼痛。
他近乎是吼一般地说出这些话,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见到江存的那一刻猛然眼泪决堤,似乎是要把生病以来莫名其妙的委屈都洗刷干净一样。
林敛稍微懂事之后就从来不在别人面前哭,哪怕他难受,委屈,失落,都好像失去了流泪这个功能一样,挤不出一滴眼泪;可在江存面前他就好像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希望他可以抱抱自己,可以亲吻自己,可以给予他勇气和力量。
江存无法安慰他,他连安慰自己都异常艰难。
林敛也体会不到江存的生活有多么困难,不明白他的每一次微笑都需要怎样的勇气。
“我也想你了,真的,我怕你不见了,可是我都联系不上你。”
江存坐到他的身边,声音很轻很轻。很多时候他都会音量这么低地说话,好像只为了说给林敛一个人听,字字句句,却显得异常真诚。
尹老师突然走进来,将耳旁的手机递给林敛:“林敛,你母亲打来的。”
林敛歪头,扬起一个苍白而讽刺的笑容,甚至觉得自己的喉咙已经开始渗血:“尹老师,你有给她说过,我嗓子坏了吗?”
她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得意门生;他站起来,想接过手机,眼前却一黑,突然感觉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气,摇摇晃晃地倒下了。
中午没吃饭,他忘记充饭卡了,也没有力气走到食堂,趴在桌子上睡了一下午。
江存的心都揪了起来,恨不能让这场病生在自己身上,从口袋里拿出常备的糖果,塞了一颗到林敛嘴里,接着背起他就往校外走。
他为了多一点时间画画,高一开始以来就没吃过晚饭,饿了就靠着几颗糖撑一下;开学那段时间林敛陪着自己,校门口的小摊小贩尝了个遍,又慢慢养成了吃晚饭的习惯,却仍然会每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塞几颗糖在上衣口袋里。
糖是甜的,能多带给你一些甜味也就差不多了,我希望你一辈子都开开心心,无病无灾,所以你真的没必要因为我的一时冲动就这么拼命。
说我自作多情也好,说我一厢情愿也好,我嘴笨,不会反驳你,但是世间万物我都无所谓,我只在乎你,我舍不得你难过。
只是对不起,我好像没能跟你解释清楚我自己,我不够坚强,没有勇气,一直以来都拖了你的后腿,还要你回过头来笑着等我。
“老师,我带他去医院。”
江存紧紧握着林敛的手,他靠在他的肩膀上,呼吸渐渐均匀起来。
心中直冒着冷汗,默默念叨着“车开快一点,开快一点”,驾驶座上的司机放着伤心的情歌,他突然轻笑了起来。
你说我们这样,像不像是赶着去殉情的一对儿?
“敛哥,你要快点好起来,我有好多好多话想跟你讲。”
十指相扣,林敛似乎握紧了些,梦中不知道梦见了什么,皱着眉头“嗯”了一句。
第16章 不撞南墙
这是个梦。
林敛也很清楚这是个梦。
梦里他以十七岁的林敛的视角,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且只回忆了那些痛苦而无法忘却的记忆。
将本来都快要忘干净的东西剖出来,无限放大。
幼年的时候,他很听话,父母说什么就是什么,哪怕他们拿着从老家折回来的木条让自己跪下,他也不说半个字,只是默默地挨打。
很多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回忆起那段时光的时候,只清晰地记得自己面对着墙壁下跪,瓷砖很凉,他盯着墙上粘贴的字母表和九九乘法口诀发呆。
那时候他真的以为自己不是亲生的,因为母亲总是说“当年抱你回来的时候你才那么大点,就在超市下面第三棵黄桷树下面”,恐慌感一直持续到小学毕业才结束。
母亲也感慨一般地说过,林敛啊,就一点好,不管我们怎么打他,他都从来不往外跑。
他的确不敢跑,因为他知道自己无处可去,而一旦被捉回来,是不是可以用“不堪设想”来形容后果?
幸亏小孩子是不记仇的吧,不然他也许会带着满腔的恨意面对自己的父母。
他记得母亲说“你们林家真是死尽死绝的才好”,记得父亲因为自己只考了一百二十分的数学卷子破口大骂,记得那些“黄荆棍下出好人”的傻逼道理,记得父母因为冷战忘记给自己做饭。
因为挨打,所以听话,因为听话,所以被欺负。
和楼下的小朋友一起玩,他一定是被指着鼻子骂“神经病”的那个,如果需要“帮派”间划分得泾渭分明,那么他一定是第一个被“我们不跟你一派”的;而如果玩游戏的时候需要反派了,口渴的时候需要喝水了,那么林敛一定是被当成狗腿子耍的那一位。
和同龄人一起玩的时候还有温明彻护着,可面对庞大家族里密密麻麻的亲戚之时,任何人都无能为力。
家里的哥哥姐姐很多,他最小,被取了无数个外号,打游戏的时候轮不到他,上桌吃饭的时候轮不到他,一起下楼永远被恶意甩在最后面的,却是他。
他深刻地记得哥哥姐姐们眼里的鄙夷。
林敛是有跟母亲说过自己的委屈的,可那个女人转头就将其当成菜场上的无聊新闻,眉飞色舞地讲给亲戚们听,他们每次一见到林敛,开口第一句话就是——
“林敛啊,你现在还是谁的奴隶吗?”
那天他一边哭一边说着自己的委屈,嚷嚷着“我再也不要被人使唤,再也不要当别人的奴隶了”,可是没有人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