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木成林 (等登等灯)

　　已经在这儿碰上，魏晓林如果再走，就未免显得太刻意，于是他只好硬着头皮上前，中规中矩打了声招呼，说：“谌老师。”
　　谌锐勾起嘴角笑了笑，算是回应。魏晓林有些手足无措，他很久没想起谌锐这个人，于他而言，他总是在选择刻意忘记他和谌锐之间发生过的事。但实际上这是一种逃避，因为他现在身处的环境，原本也是因为谌锐而得来的。
　　魏晓林是为了缓解压力而来，没想到来了，压力却更大了。他站在水泥围墙边，默默地和谌锐拉开了近两米的距离。谌锐觉得好笑，碾灭烟头，问他：“我有这么可怕吗？”
　　魏晓林硬着头皮摇摇头，说：“不是。是太意外了。”
　　谌锐嗤笑一声，不欲为难魏晓林，便决定主动下楼，他一边走一边说：“把我的风水宝地让给年轻人吧，我走了。”
　　魏晓林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回到会场的时候已经要轮到FOREST候场了，魏晓林匆匆忙忙进了后台，后台充斥着人声和化妆品的香味，参加演出的女演员拖着裙摆跑来跑去，戴着工作证的工作人员踮着脚呼喊，处在这样的环境里，魏晓林反倒觉得自己被填充了，不再有刚才遇见谌锐以后的惶惶不安。
　　随后的登台比魏晓林想象地要顺利得多，台下的观众非常捧场，尖叫声山呼海啸，作为开场节目，FOREST的表演把整台颁奖礼的氛围抬升得十分热烈。
　　主舞台的主持人上台，魏晓林又急急忙忙进了试衣间换衣服，他方才又唱又跳，小助理匆匆忙忙给他擦汗补妆，他则手忙脚乱地换衣服，准备着待会儿做主持的服装。
　　魏晓林大概天生适合舞台，上了台，他方才的仓促就藏得严严实实，第一次拿着话筒做直播主持人，硬是没打一个结巴，他在念广告倒是不知道，网络上却已经闹翻天，说这个主持小帅哥不错云云。
　　去准备组合中场节目的时候，阿麦给魏晓林看了眼手机，看见网上好评如潮，他的心总算放下来一些，安心准备之后的主持工作。没了这层心理压力，之后的舞台都很顺畅。不顺畅也实在没办法，第一次上这么大的舞台，别说他们心里没底，主办方也不敢放任开麦。音频是录好的，除了组合里正儿八经读音乐学院声乐专业的白杨半开麦，其他人都是对口型，连吴棠的rap都提前录好了。
　　白杨其实有点儿不满意，他家里算是音乐世家，爷爷辈就是搞音乐的，上边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也都投身音乐剧的殿堂，唯有他不思进取待在偶像组合里靠脸吃饭。可即便是偶像组合，实力摆在那儿，还得让人假唱，难免产生大材小用之感。
　　不过这并不影响组合的表演，整场晚会结束以后，其哥带着他们坐上保姆车，兴奋地划拉着手机说：“行行行，今天很争气，我刚才看你们已经有饭拍图了，小魏最多，有三个人发了九宫格。”
　　公司前几回的尝试打了水漂，唯一的进步就是认真研读了粉丝生态，还在出道前给他们也上了一课，魏晓林还不曾真实地体会到粉丝经济带来的巨大优越，就先行在脑海中树立起“粉丝是我衣食父母”的高尚思想。
　　这场晚会来的也有人气很高的前辈，自然有不少带着长镜头进场拍图反馈给粉丝圈的“前线炮姐”，既然拿着设备，看见好看顺眼的随手拍几张顺理成章，能把握住一次露脸的机会，就已经是极大的进步了。
　　或许舞台真的是拯救偶像的唯一途径，偶像在舞台上散发的光芒是任何综艺节目、商业站台都无法取代的，所以在迂回曲折地参与了那么多公司给组合安排的商业露脸活动以后，这次舞台表演才终于让FOREST的名字出现在大众面前。
　　魏晓林回到公司给他们安排的集体宿舍，飞速洗了澡，拿起手机，这才发现自己的社交账号前所未有地热闹起来。疯狂跳出的消息终于让魏晓林有了一种“我是艺人，我要红了”的实感，他手都有点抖了。
　　正在刷着消息，他的手机上忽然收到一条微信。
　　谌锐：“今晚表现很好，恭喜你。”
　　魏晓林方才那点激动的劲头瞬间消失殆尽，又恢复到先前紧张慌乱的心情之中，他在对话框里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简简单单回了几个字：“谢谢谌老师。”
　　原以为这样就是结束了，谁成想谌锐居然当真，问他：“是吗？只口头上谢一谢？”
　　魏晓林的脸刷地红了，他不知是谌锐原本就有那个意思，还是自己真的想得太多，总之一看到谌锐这句话，他就又想到了那一夜。
　　魏晓林是个纯情处男，虽然父母对他在习惯养成方面非常严格，在这种事情上却十分开明，在态度和教育内容上都称得上是前卫家长。可魏晓林一直以来好像都没有对什么人动过心，父母秉持open的态度，魏晓林自己却还没那个机会享受。
　　去参加唐大少的生日宴是魏晓林豁出去的一个决定，虽然的的确确是豁出去了，可他也不甚愿意回想，总有点自我欺骗的意味在其中。
　　不去想就能装作没发生有点不现实，娱乐是个圈，哪怕魏晓林现在还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仍然有碰上大影帝的时候。
　　拿着手机发了会儿呆，魏晓林最终回复谌锐道：“如果谌老师不嫌弃，您抽空，我请您吃饭。”
　　谌锐回得很快：“饭就不用了，接了新戏，得减肥。这笔记着，下回我想到了再问你讨。”


第7章
　　魏晓林看了谌锐的回复，实在不知应该再说些什么，只好关掉屏幕，一头扎进床里。影帝哪知十八线的苦，魏晓林心想，影帝动动手指就能跟十八线随便调情，可十八线明天还要忙于生计奔波呢，就不跟影帝耗时间了。
　　音乐市场不景气，公司打算给组合先出电子专辑试水，先要多录几首歌拍几支MV。魏晓林自己也是练过唱歌跳舞的，但比起偶像艺人高强度的训练，他还是觉得小巫见大巫。录第一支单曲的时候，他在录音棚里找了一天的状态都没能让老师满意，老师是花大价钱请的，心中尚存艺术追求，自然将他们骂得狗血淋头。
　　魏晓林他们一早起床就又要去录音了，几个成员坐在车上，都有些说不出的紧张。
　　录音棚跟公司给他们租的公寓一南一北，天蒙蒙亮大家就起床了，到地方的时候已经艳阳高照。录音老师是业界大腕，进了门估计就得天黑透了才能出门，但没人抱怨，柯星没有，他们几个读大学的就更没有。
　　录音棚在一个老式小区里，里边没有停车位，他们四个人便在路口下了车一起走进小区。柯星走在魏晓林边上，小声说：“小林哥，我好紧张啊。”
　　组合里白杨是vocal，吴棠是rapper搞创作，两个人都算已经一脚踏进音乐圈，外行就是魏晓林和柯星。柯星甚至还不如魏晓林，第一次录音他比魏晓林还要更惨点儿。
　　魏晓林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无奈，拍拍他的肩，说：“那也得硬着头皮上啊。”
　　硬着头皮上了楼，进了工作室，却发现里面工作区还有人，录音室的北光老师让他们先坐一会儿，这边的事情马上就完。
　　魏晓林跟队友们局促地坐在外边的小沙发上，抱着一次性纸杯里的浓茶小口小口地啜，没一会儿就听见里边传来动静，有开门和寒暄的声音，看来是结束了。
　　录音室的门一打开，魏晓林先愣住了，居然是谌锐，他身边还有一位出名已久的实力派歌手周科，北光老师拍着谌锐的背说：“谌老师赶紧歇歇吧，周哥这碟估计之后还得细抠，你这熬了一晚上连轴转呢！”
　　谌锐摆摆手，说：“这会儿又要直接去机场了，有个活动，飞机上歇会儿吧。”
　　看到他们出来，魏晓林跟队友们就立刻站起身，但是三位前辈忙于聊天，只客气地冲他们点点头便朝门口走去，又在门口寒暄了几句，北光老师这才折返回来。
　　他揉揉眉心，说：“你们再等我一会儿，我去冲个澡清醒一下，周老师要出新专，先灌一版试试，这不，大家都加班加点赶着。”
　　北光老师跟飘着似的进了卫生间，大家都沉默了下来。
　　方才觉得自己早起赶路就能算十分敬业，现在看来，成名已久的大前辈居然还在通宵工作，圈子里的拼命程度和名气大小果真是成正比的。
　　尤其是魏晓林，或许是自己先入为主的印象太深刻，又听不进老教授们对谌锐的肯定，只觉得谌锐也没有多了不起。尤其是之前和谌锐的不那么美好的交集，更是让魏晓林对谌锐避之不及。
　　可他此刻也突然想起，昨天因为谌锐要领的是最后大奖，一直要坐到颁奖礼的最后一刻。魏晓林在候场的时候听后台工作人员聊八卦，影帝难请，能受邀出席只是办晚会的时间巧妙，正卡在影帝刚在影视基地杀青一部戏，连夜搭飞的才赶来现场。
　　现在看来，谌锐的行程单已经连轴转了好几天了，魏晓林重新定义了所谓敬业二字，他想自己觉得漫长的等待太苦、不甚擅长的录音太累，其实真的没有办法跟前辈比，自己要学的还太多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