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里只有沈隋一个人在。粟息坐在聂靖泽的书桌前玩手机,耳边沈隋打游戏时用力敲键盘的声音不绝于耳。粟息抬起头来,却看见沈隋手底敲的是他上次买给聂靖泽的键盘。
他觉得刺眼,瞬时失掉了等人的耐心。起身二话不说推开在打团战的沈隋,神色冷淡地将键盘从对方臂弯间抽出来,将沈隋骂骂咧咧的声音抛在身后,带着键盘离开了。
路过宿舍一楼大厅时,他发觉平时无人问津的宣传栏,此刻却被其他人团团围住。粟息夹着键盘走上前去看一眼,看见了校篮球队的宣传海报。
校队和帝都理工大学的篮球队约了一场篮球赛,正在招募拉拉队。
围看的男生纷纷匪夷所思和啼笑皆非,不明白为什么要将招募拉拉队的海报贴在男生宿舍。
粟息转身离开,一边朝前走,一边拿出手机低头给院花发过去一条微信消息。
【你有没有朋友入选拉拉队?】
院花坐在教学楼前的花坛边玩手机,消息回复得很快。
【和帝理比赛的拉拉队吗?我和我的闺蜜都在,怎么了?】
粟息露出满意的神色。
【帮我弄一个篮球赛内场的出入工作牌,算我欠你的第二个人情。】
院花偏过脸去想了想,以熟人的口吻回复。
【工作牌不难弄到,人情就不用了吧。第一次的人情你也没有还我。】
地面上有小小的水洼,粟息抬脚绕过它。
【如果你需要我还,我现在就可以还给你。】
院花望着手机,面露疑惑。
【你现在要怎么还?】
粟息抬脚迈上台阶,穿过小操场。
【我可以告诉你,任何你想要知道的和杨集有关的信息。】
院花盯着手机眨眨眼睛,脸腾地红了起来。
片刻以后,粟息收到了一条语音消息。
院花的声音听上去羞怯而甜软:“那……作为两次我帮你的交换,你就帮我在他面前保守这个秘密吧。”
粟息微微一愣,他稍稍想了想。假如是聂靖泽在追他,而他又恰好暗恋聂靖泽。他大概会以昭告天下的方式,和聂靖泽在一起。粟息意识到,他和沈清漪是完完全全不一样的两种人。
在输入框里打出一个“好”字,右手拇指轻轻敲下发送键。他穿过宿舍区大门,一边收起手机,一边朝左侧拐出去。抬起头的那一瞬间,他直挺挺地撞上迎面拐过来的人。
手机屏幕面朝下趴在地面上。
来人下意识地要弯腰替他去捡,余光瞥见他的脸时,却直起腰起来,甚至避嫌般往后退了一步,目光疏离而冷淡地落在他身上。
粟息也没有急着去捡,视线掠过聂靖泽身上的篮球队队服和对方有些湿润的短发,最后明晃晃地落在聂靖泽的腰腹下方,扬着嘴唇,语气如陈述事实般道:“你恢复得很快。”
聂靖泽瞳孔沉沉地望着他,面色却隐隐发青。他扫一眼粟息怀里的键盘,意有所指地反击:“怎么?少爷刚刚是去我们宿舍收破烂了吗?”
粟息皱起眉来,很快又舒展开。他将怀中的键盘递还给聂靖泽,“你不要再把我买的东西拿给沈隋用。”
聂靖泽没有伸手去接,“我们宿舍里除了沈隋以外,没有人会需要这种东西。”他微微垂头看向粟息,冷冰冰地出言讽刺,“少爷,这么多天过去了,你还没有买到我的个人资料吗?除了不喜欢吃甜食以外,我还不喜欢打游戏。”他皱起眉来,一针见血,“粟息,你太自以为是了。自以为是地追我,自以为是地给我买东西,自以为是地想要跟我上床。当然,市长家的公子,有自以为是的资本。不过,”他漠不关心地收回目光,“这又跟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粟息补充,“关系大了。”
聂靖泽对他的话置若罔闻,抬腿欲要绕过他离开。
“聂靖泽。”仿佛要验证上一秒说过的话,粟息站在原地,伸手拽住他的球衣,大大方方地叫他的名字,“你帮我捡一下手机。”他语气微妙地一顿,“我的屁股还很痛,不能弯腰。”
聂靖泽反应过来,面上似青似黑。
第十一章
粟息去帝都理工看球赛那天,杨集也跟去了。对方不知道粟息手中的内场工作牌是院花给的,虽然眼红羡慕不已,却也老实往体育馆内观众席的方向去了。粟息跟着拉拉队进内场,双方校队还没有上场。他在院花身旁坐下来,提了一句杨集在观众席上的事。
院花起身走到场边打了一个电话。
十分钟以后,杨集从内场入口走进来,眼巴巴地望一眼穿露腰上衣和短裙,将外套披在肩上的院花,绕到粟息另一侧坐下来,指尖轻轻挑起胸膛前的工作牌,眉开眼笑地道:“少爷,谢了。”
粟息目光怜悯地看他一眼,并没有开口解释。
帝都在十月中旬终于进入深秋,聂靖泽和其他校队成员皆是穿着外套入场。校队成员站在场边脱外套时,领队的体育老师尚未来得及伸手接衣服,拉拉队这边瞬时涌上三两个身材窈窕的女生,抢着去给他们抱外套。
坐在院花身旁的短发女孩子停在聂靖泽面前,一边好脾气地冲对方笑,一边小心翼翼地伸出双手。
聂靖泽按住外套拉链扣的动作一顿,皱了皱眉没有说话,面上却明晃晃地写着拒绝。
短发女孩子神情略显失落,举在半空中的双手缓缓垂落下来,余光却瞧见自己身侧又来了人。
粟息望着聂靖泽,“我帮你拿衣服。”
已经脱下外套的聂靖泽,闻言却是散漫挑唇,转而毫不犹豫地将外套朝短发女孩子怀里丢去。纯黑色的外套在空中飞快地划过一道弧线,落入女孩子手里。和她挨得近的粟息,被外套的拉链扣裹着利风砸在脸上,擦出一道长却淡的痕迹来。
女孩子一脸懵地望了望粟息,最终紧抱着沾有聂靖泽气息的外套,面上难掩喜色跑回座位上坐好。
两手空空的粟息仍旧站在原地,因为脸上突如其来的轻微刺痛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
从眼角下方一路延伸至脸颊的痕迹以肉眼可见地速度红了起来。
聂靖泽的目光落在他脸上。
察觉到他的注视,粟息伸出手按着脸揉了揉。本是有些发红的痕迹,如同被揉掉了薄薄一层皮般,轻轻地浮肿起来。
整个上半场比赛中,粟息脸上的那道红痕时不时地浮现在眼前。
裁判吹响中场休息的哨声时,聂靖泽丢下从对手手中截下的篮球,一边抬手将汗湿的短发朝后拨,一边从场上走下来,抬眼时却看见本该待在场边座位上的粟息,坐在留给他们休息的长凳上。
粟息起身给他递白色的干毛巾,聂靖泽视而不见,转身要去捞带队老师手中的毛巾。余光却从粟息白皙的脸上一掠而过,无意识地在对方脸上那道突兀的红痕上多停留了一秒。
也就是这一秒时间里,后脚跟上来的校队成员从斜里伸出一只手来,飞快地拽过带队老师手中的毛巾盖在脸上,擦着额头的汗长吁出一口气来。
聂靖泽微微一顿,垂眸瞥一眼粟息手里的干净毛巾,神色淡漠地抬起手来。
粟息却没来得及看见聂靖泽从身侧抬起的那只手。他维持递毛巾的动作有小半片刻,手臂渐渐泛起酸意来。料想聂靖泽断然不会要他的毛巾,粟息二话不说迈上前来,抬手将那块毛巾覆在聂靖泽的头顶。手放下来时,右手食指的指腹不小心从对方嘴唇上擦过。
聂靖泽当即皱起眉来,抬起指尖在嘴唇上重重抹过,沉着面色绕过他在长凳上坐下来。
没有过多在意对方脸色的转变,粟息弯腰拿过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对周围变换各异的目光视若无睹,神色自如地送到聂靖泽唇边。
聂靖泽一把扯下覆在头顶的毛巾,抬起英俊锐气的眉眼,伸手扣住他握水瓶的那只手,扯着唇角冷笑,“难道你觉得我在喝过那杯酒以后,还会喝任何经由你手的东西吗?”他展开宽大修长的手掌覆在粟息握水瓶的那只手上,抓着粟息的手将那瓶水推回去,重重地抵在他柔软的下嘴唇上,“不分青红皂白找你麻烦,所以上次那杯酒,算我还你的。现在我不欠你了,至于这瓶水,”他低低地嗤一声,“要喝你自己喝。”
塑料瓶口压在下嘴唇上,传来轻微的刺痛感。没有瓶盖的水瓶在聂靖泽的动作下剧烈晃动起来,几乎从瓶口满溢的透明液体受到外力,从瓶口飞溅而出,打在粟息脸上被外套的拉链扣刮过的地方,他下意识地眯起眼睛。
睫毛在他的眼底覆上小片阴影,溅在脸上的透明水珠顺着脸颊上的红痕缓缓滚落。聂靖泽无意识地皱起眉来,很快又恢复如常。他将那瓶水从粟息嘴唇上拿开,目光从粟息脸上收回的同时,又再度落在对方被矿泉水瓶口挤出浅浅压痕的淡红色嘴唇上。
不知道是想起来了什么,他前所未有过的对着粟息那张漂亮的脸走了一秒神。
直到很多年以后再回忆起来,那时终于愿意坦然承认自己感情的聂靖泽,才渐渐找回记忆深处被刻意遗落的一些东西。
他当时想的,不过就是两人第一次做爱时,粟息面朝下埋在被子里,压出满脸淡红色睡痕却全然不知情的模样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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