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屏幕上的幕后工作人员表已经滚至结束,接下来是彩蛋时间。
清洁阿姨提着扫帚和簸箕从第一排轻扫到第九排,无人观赏的彩蛋也终于唱完了独角戏。
清洁阿姨忍不住咳嗽一声。
聂靖泽将他放开,粟息有些心跳不稳地起身,心不在焉地往外走。
屏幕上已经放起了下一场电影开始前的宣传广告,观众陆陆续续地进场。粟息逆着人流朝门外走,直到走出观影厅时,才渐渐缓过心神,记起来自己的雨伞没有拿。
那晚睡觉时,他有些失眠。
无论是聂靖泽仍就留着他送的手表这件事,还是电影散场时突如其来的吻,皆是让他措手不及。他甚至在深夜辗转难眠之时,魔怔般发消息问钟情,分手多年的前男友还留着早以为被丢掉的你送的东西,为什么?
在表达过对他这个时间点还没睡觉的惊讶之后,钟情神经兮兮地回,那手表,一定很贵吧?是不是镶了钻?
粟息忍不住躺在被窝中微笑,放下手机翻身逐渐入睡。
第二天去上班时,蹲在隔壁门口喝豆浆的厨师大哥叫住他,问他有没有去看电影。如果没有,就早些去看,如果过了有效期限,才是真真浪费了。
粟息点点头说:“已经去看过了。”
厨师大哥饶有兴趣,“看的什么电影?”
粟息回答:“爱情片。”
厨师大哥又问:“电影好看吗?”
粟息闻言一顿,想起昨日发生过的那些事,却不再说话了。只朝他笑了笑,以一句“电影结局不太好”匆忙掩饰而过,便朝店内走去。
留下厨师大哥兀自琢磨片刻,迟疑地自言自语道:“这是指……电影不太好看的意思?”
一天的工作照常。晚上粟息打卡下班,走偏僻无人的小道回家。将卧室里的沙发床打开放下来,从与钟情两人共用的衣柜中找出欢换洗的干净衣服,去卫生间里洗淋浴。
洗完澡出来,他将摆在客厅里的老旧电视打开,打开吹风机坐在电视前吹头发。放在身侧沙发上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当是钟情打来的电话,他关掉手中的吹风机,另一只手拿起手机,指尖几乎已经要滑上接听键。然而下一秒视线从亮起的屏幕上匆匆扫过时,手底动作却猛地顿住。
不是钟情的电话,也不是手机联系人中任何一个人的电话。视线中跳动的来电显示是一串没有保存过的号码数字。
或许换了其他号码他会认不出来,大学时候一直牢记的聂靖泽的电话号码,他却永远都不会认不出来。他没有想到,对方如今还保留着当年大学时使用的电话号码。
他亦是不知道,为什么聂靖泽的手机里会存有他现在使用的电话号码。
粟息接起电话,却没有开口说话。
手机那头的人似是有些疑惑,“您好,听得到吗?”
听出不是聂靖泽的声音,粟息一顿,“你好,我听得到。”
那人脱口而出一家酒吧的名字,“这位先生在我们这里喝醉了,麻烦您过来接一下吧。”
粟息沉默不语。
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将电话打到这里来,只是这两年来聂靖泽的交际圈他亦是不太清楚,想来想去却也只能想到沈隋一人。他开口道:“你打电话给沈隋吧,他的手机通讯录中有这个名字,隋是隋朝的隋。”
对方亦是沉默一秒,“我很抱歉,您说的那位沈先生,我已经打过了,电话打不通。”
粟息垂下眼眸,“那通讯录里的其他人呢?也打不通吗?”
对方没有说话,电话那头传来嘈杂的响动。响动过后,那人终于开口,语气却染上几分急促:“抱歉,你刚刚说什么,麻烦您再说一次,我没有听清楚。”
“没什么。”粟息缓缓开口,“你把地址发过来吧。”
他挂掉电话,手指摸上仍是湿润的发梢,对着电视有些出神。
酒吧的服务生将手机递给沈隋,沈隋给他发了小费。服务生微笑鞠躬,“谢谢沈先生。”
沈隋摆摆手,转头将手机还给聂靖泽,朝他哼笑一声。
聂靖泽掀起眸来瞥他一眼,对此未作任何评判。
第四十八章
按照手机上的地址到酒吧里,进门以后粟息找人询问。那人将他带到卡座前,聂靖泽背对着他,单手抵在脸侧,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面前的桌上摆着空掉的酒杯与酒瓶。
酒吧里的服务生转身离去,粟息在对方身后顿住脚步,稍稍疑惑一秒。他不太相信对方会是独自来酒吧买醉的人。然而这样的疑惑也仅是转瞬即逝,他绕过旁人,朝对方走去。
他在桌边停下,身形将聂靖泽面前的光线遮去大半。虽是没有弯腰朝对方靠近,却也能闻到聂靖泽身上浓稠的酒味。对方像是有所察觉,掀起眼皮朝他看来。看清他的脸时,目光先是微微一顿,继而由淡转浓,隐约透出几分目不转睛的灼烧感来。
有那通电话铺垫在先,再加上聂靖泽看他时情绪这样露骨的目光,粟息确定他是喝醉了。在这天以前,他从未见过聂靖泽用这样的目光看他。
粟息垂眸问他:“你自己能站起来吗?”
聂靖泽只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粟息后知后觉地扯唇,明白喝醉的聂靖泽大概是无法以正常人的思维来和他交流。他俯身伸手架在对方腋下,想要将人拉起来。对方却比想象中要好应付得多,借由他的动作直接站起来,从沙发前走了出来。
行动时肢体的协调性看上去与旁人并无任何差异。
粟息微松一口气,撤回双手率先朝卡座区域外走。酒吧内人潮涌动,几乎堪称寸步难行。他缓缓走出两步,再回头去看时,却见聂靖泽已经落后于小短距离外。着装打扮各异的陌生人从两人中间走过,亦有路过的人一眼瞧见他的脸,过去搭讪。
金发红唇的漂亮女孩抬手搭在聂靖泽的手臂上方,仰起头来眨着眼睛对他笑,“今晚缺伴吗?”
粟息想也未想,穿过来往的人群走回去,视线落在对方搭在聂靖泽手臂上的那只手上,“他不需要伴。”
年轻女孩循声回头,手仍旧没有从聂靖泽手臂上放下,只眼神疑惑地打量他,“你是他朋友?”
粟息沉默不语,他不太想告诉面前的女孩,自己是聂靖泽的朋友,可他与聂靖泽不是情侣。
年轻女孩仍在等他回答。
站在女孩身边的聂靖泽始终没有开口说话,此时却抬手将她那只手拨开,朝前迈出一步,伸手握住了粟息垂在身侧的手。粟息回头望他,却见对方仍是自己刚来时那副模样,脸上没有太多情绪流露,回望他的目光却隐隐发烫。
粟息指尖轻轻一蜷,并没有挣开聂靖泽的那只手。他将自己被握住的那只手举起来,平静开口:“他已经有伴了。”
年轻女孩眼底浮起浓浓的失望,转身离开。
粟息侧头看他一眼,欲要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掌心里抽出来,对方似有所觉,却更将他握紧一分。粟息动作一顿,望一眼身边拥挤的人流,被握住的那只手渐渐垂落下来,做出无声的默许来。
他牵着聂靖泽从人流中穿梭而过,一路走出酒吧大门,最后在路边拦下一辆就地等候的出租车。他挣开聂靖泽的手,上前一步拉开车门,对身边的男人道:“你先进去。”
聂靖泽没有任何动作。
当他是听不懂自己说的话,粟息又伸手推了推他,朝他示意弯腰坐入的动作。聂靖泽终于迈出一步,却是走到他面前来,双手没入他的外套口袋中。
粟息始料未及,不明所以地愣在原地。
一秒以后,聂靖泽缩回双手,掌心中却多出一部手机来。他带着粟息的手机弯腰坐入车内,又在车内将目光一瞬不瞬地投向他。
粟息心中微微愕然,却也没有说什么,只当这是对方喝醉以后下意识的举动,而后也弯腰坐进车内,抬手将身侧的车门关上。
司机回过头来问他:“两位要去哪里?”
粟息略微想了想,报出那天夜里沈隋开车从小区门口时,他从车中透过车窗玻璃一眼扫见的小区名字来。
司机点了点头,一边打开手机的地图导航,一边又问:“具体位置是小区内的哪一幢?”
粟息只说:“先到地方再说。”
司机麻利应声,发动车子朝街上驶去。
那天沈隋是直接将车开入地下车库内,他只知道聂靖泽住的楼层号,却不知道对方住哪一栋楼。他从对方手中拿回自己的手机,正要开口询问时,车内却响起一段来电铃声。
粟息将自己的手机翻过来看一眼,屏幕上仍是漆黑状态。前方的司机头也不回地道:“你们谁的手机响了?”
粟息将视线转向身旁的聂靖泽,“你的手机响了。”
聂靖泽靠坐在座位上,一双漆黑如墨的瞳孔闻声扫向他,却并未动手去找手机。
粟息迟疑一秒,最后仍是将一只手放入对方的大衣口袋里,摸出正在震动响铃的手机。看一眼屏幕上沈隋的名字,他朝聂靖泽身侧挪近一分,伸手滑过接听键,将手机递到聂靖泽的耳边,提醒他道:“沈隋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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