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老是躲着他们也不是办法啊对不对?解决问题唯一的办法就是直接面对,知道吗?自己面对。”
“逃避是完全没有用的!问题并不会因为你故意不去想它就消失不见!伤口也不会因为你假装没看到就没有感觉不会痛!”
问题并不会因为你故意不去想它就消失不见。伤口也不会因为你假装没看到,就感觉不到痛。
你不是一直都想得很明白吗。
放下手机,他看见床上的人翻了个身,半只胳膊掀到床外腾空着,指尖垂了下来。
路敞勾了勾嘴角,一条胳膊枕在脑后,另一只手伸出去,手指轻轻地跟他的碰在一起。
他微笑的弧度又扩大了些,望向两人指尖的目光中尽是温柔和信任。
Xun。
快点好起来啊,浔。
想看到你生机勃勃的样子。想看到你眼里,明亮的笑。
外卖到了。
卧室的房门没有关严。于茵站在门口犹豫片刻,终究没有进去叫他。
作者有话要说:
好啦,之后都没有让人难过的事情啦。
再让你们每天都抱抱我浔的话,另一个小朋友要不高兴了哼。
第67章
像是结了冰。婆娑的树影被冻结在河面上不再摇曳,关浔躺在河底, 看水纹一圈一圈凝固在身边, 还有大大小小的气泡,被阳光折射得像无数玲珑剔透的玻璃球, 漂浮围绕着, 是个很美的梦境。
他突然清楚地意识到, 自己是在做梦。
我自己的梦里, 还不是随便我怎么样?
一点温度从指尖蔓延开来,动弹不得的身体迅速恢复了知觉。关浔拖着回暖的身体, 奋力拨开解冻的河水跳上了岸。
关爷爷坐在岸边的大石头上, 一仰脖子灌下水壶里剩下的酒, 自言自语道, “要是有点儿烤五花陪着就好了。”
“......”
他说完,看见湿漉漉站在旁边的关浔,哎呦一声, “这不是上来了嘛。”
大黄从石头后面跳出来, 朝他汪汪叫了起来。一只毛色纯黑的猫趴在它的背上, 被它跳来跳去颠得不耐烦,喵呜一声往身下拍了一爪子。
两只狗子都安静下来。
关浔抹去脑门儿上的水珠,没好气道, “你们就看着我躺那儿?不能拉我一把?驮我出来?”
“你自己不是会游泳吗。”
关爷爷慢条斯理地放下了水壶,“还需要等着别人来救你?”
“......”
关浔沉默了一会儿, 看着他不太清晰的脸,说, “你已经被装在盒子里了你知道吗。”
关爷爷哈哈大笑起来,“知道啊,想我没?”
关浔哼了一声,在他脚边坐下来。
“都说了让你好好养生了还不听我的。这下好了吧,吃不成肉了吧。”
“我......想你了。”
他把脑袋放在爷爷膝盖上,闭上了眼睛,“特别特别想。”
“应该的。”
关爷爷笑着摸了摸孙子的发顶。粗糙的手掌宽厚温暖,贴在皮肤上摩擦过去有点刺痒,却曾给过他贯穿了整个童年的安心。
大黄卧在他们腿边。狗子轻盈地跳上他的膝盖,依偎在他胸前撒娇一样地蹭着他,背上的毛泛着健康柔顺的光泽。扑面而来的是和煦的风。
关浔在这样的温柔里久久沉溺,他的心里几乎希望能永远待在这个梦里不要醒过来。
“怎么了?”关爷爷说,“委屈巴巴的,混的这么惨吗?”
“说来你大概不信。”
关浔叹了口气,“我们家那娘俩要跟别的男人跑了。”
“是不是我儿子?”
“......不是。”
“嗨,不是他就行。”
关爷爷很快释然了,“挺好,趁年轻多谈谈恋爱。”
关浔说,“那我呢?”
他已经习惯了被需要的感觉。或许他对家庭的依赖,远比家人对他的依赖更多。
从前他觉得这是个牵绊。可如今被别人牵走了,又空落落的不知所措。
“这个家里永远都不会没有你的位置。”
关爷爷说,“不管你什么时候回来,家里添了还是走了多少人。家就是家,永远都在。”
“就为这个不开心啊?没必要。有时间多想想怎么把学习搞上去。”
“我现在成绩可好着呢。”关浔说,“听你的,好好学了。”
跟路敞去游乐场玩儿的前一天,他在回学校的公交车上接到了爷爷的最后一通电话。
“别老那么吊儿郎当的。多跟你那个同学学习学习,干什么事都得认认真真的,才有好结果。”
他其实当时就听进去了,只是没放在心里。等用心认认真真搞出个好结果的时候,最想分享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关浔问,“以后十五号,你再也不会给我打电话了是吗。”
关爷爷说,“我都给人装小盒儿里了,还给你打电话?你敢接吗?”
关浔抬起头,毫不犹豫道,“我敢。”
“行了。别贫了。”
关爷爷看了看天色,捡起水壶背在身上站起来。“走吧。”
“我走我的,你也走你的。”
关浔沉默地坐着,像是在留恋这里温柔的风。过了许久才慢吞吞地起身。
他已经不是那个只到爷爷大腿,抢个电视遥控器还要连蹦带跳的小男孩了。站直身体,比老人足足高出半头。
“我以后也还是会一直想你的。”
他说,“一直一直记着你,到我死的那一天。”
关爷爷什么也没说,挥挥手就转身,抱着猫牵着大黄越走越远。
关浔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影子消失不见。然后闭上眼,放任自己向后仰倒进河水里。
扑通一声,从梦境跌入现实。
**
“......你们都围在这干什么?”
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床边三道目光同时锁定了他。于茵坐在床边,体贴地说,“乖儿子醒啦,哪儿不舒服吗?”
语气过分温柔了。
关浔狐疑地看了眼站在一旁的路敞,犹豫着问,“我……得癌症了?”
人聚得整整齐齐,是在搞什么临终关怀吗。
那他该在重症监护室里醒过来才对啊,怎么还让他在这小卧室里躺着?
难道已经严重到医院都不接收的程度了吗!
路敞:“......”看来感冒是好得差不多了。
“瞎说什么呢,你好好的。睡了一天了饿不饿?”
于茵说完,没等他回答就继续道,“我们没给你留饭。”
关浔:“......”
关浔委屈地转过了头。
路敞没忍住,按着太阳穴笑起来。关潼坐在床尾,补上后半句,“因为老妈说等你醒了出去吃。”
“快说你想吃烤肉!我超想吃烤肉!”
“哦。”
关浔看了她一眼,难得配合道,“我想吃烤肉。”
是真的想吃。
他说完,又补充道,“五花肉。”
**
被超热情地拉去跟关浔家人一起聚完餐后,路敞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
宋轻舟难得有一天不去带晚自习,在家里研究新菜。他到家时热腾腾的饭菜刚上桌,虽然已经在外面吃过,但还是坐下来拿起筷子尝了几口,奉上真情实感的称赞。
路奕鸣没有回来一起吃晚饭。路敞想问又不好意思开口,被看了出来。
“他今天有个特别的约会——去见他妈妈了。就是你奶奶。”
宋轻舟说着,打趣道,“我觉得是因为你。”
上次回来时路敞主动说起路老夫人私下约见他的事,路奕鸣听完沉默了很久。
“他们有很久都没见过面了吧。”路敞说。
“嗯,得有五六年了?自从我们结婚以后,他跟家里一直都不怎么联系。”
宋轻舟说,“或许是跟你的见面改变了那位老太太的想法。感觉上是件好事。”
“我也希望是这样。”路敞想起自己结束见面时多嘴的那一句,不太确定是不是做对了。聚餐回来路上放松愉悦的心情被冲淡了不少。
“我先回房间了。”
“好。”
宋轻舟点点头,见他进了房间才收回目光,看着桌上精致的菜肴和空荡荡的桌椅,叹了口气。
回到房间洗漱过后,路敞躺在床上,回想着那天见面时跟路老夫人的对话。
他妈妈那边没什么亲人,从小都是只有母子两人相依为命的。虽然每逢节日假期时会有点孤独,但也并不是无依无靠。
而那位路老夫人,看起来很孤独。
她努力维持着端庄优雅的姿态,却又一股脑地把自己能给的好处全都抛到他面前。或许就是想找个人陪伴在身边吧。
虽然此前从未听说过这个名义上的亲人,但路敞觉得她有点可怜。
因为无法回避的问题而亲手把自己唯一的孩子推开......很固执,也没有必要啊。
或许这不应该算是“问题”。路敞想,称为矛盾更合适些。他曾经听家里这两人互相开玩笑时提起过一些以前的事。
路奕鸣年轻时,父母曾给他安排过一场“门当户对”的婚姻。
但他们没想到,向来品学兼优又孝顺听话的儿子不仅拒绝了这样妥帖的安排,居然还执意要跟一个男人结婚。且是以这么坚决不容质疑的态度,迅速到国外去领了证。让人连阻拦都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