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刚来南城的时候,柏学丞以为自己会跟蒋梵一起去了解那个不熟悉的圈子,但到现在他发现其实完全没有必要——个人有个人的活法,既然他和费廉重新在一起了,那就更没有必要了。
吃饭的时候陈信才知道了他们出柜的事,翻年后大家都各自忙碌,好不容易才聚了这么一回,陈信大呼不是兄弟,居然连个消息也不发!蒋梵在一边笑眯眯地:“我倒是早就知道了。”
陈信:“……”
陈信顿时不愉快地瞪着柏学丞。
“你上有老下有小的,我想着不好打扰你,哪天吃饭的时候再说。”柏学丞忙赔罪,自己罚了杯酒,说,“哪里知道一拖就这么久了。”
“你怎么不年底再告诉我?到时候让我给发个红包,多好啊?”陈信哼了一声,“年底就说‘老陈啊!我去年出柜啦!啊什么时候?去年过年的时候啊!’瞒我一整年!满足强迫症!”
费廉差点一口酒喷出来,忙转过头憋笑。
蒋梵年初就帮柏学丞拉了些生意,他作为中间的媒介,两人还算常见面的,比陈信是要早知道这个消息,此时闻言也忍不住好笑:“行了,大老爷们儿别在这儿撒娇,让柏学丞多罚几杯算了。”
“谁撒娇了!”陈信五大三粗地吼起来,“你看着我的脸!好意思再说一遍?”
蒋梵拿酒杯挡住脸:“说不下去了。”
几人顿时大笑。
费廉的发小也很激动,还问费廉家里情况怎么样,费廉苦笑一声摇摇头,于是大家都心知肚明了。
费廉家情况复杂,跟柏学丞家里完全不一样,柏学丞也就只简单提了两句,想必当时的情景实在是有点不好,连柏学丞这个性子居然也不愿多说。
“去过我家后没几天去了他家,选了个周末。”柏学丞说,“还没进家门呢,在楼下就被他妈看见了,他妈也是敏锐,直接没让我们进门。”
费廉有些愧疚:“抱歉……”
“说好了不说这个!”柏学丞拍了他一下,“再给她一点时间。”
轻飘飘地一句“没让我们进门”就把话题揭过去了,在场都是人精,自然也不会多提。柏家还好一些,柏妈妈后来知道了这事,给柏学丞打了个电话,先是哭了一场,问他为什么想不开,柏学丞当时还在忙工作,尴尬得坐在客户对面,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但柏妈妈哭完也就没事了,只说这事她和老爸还得再想想,让他们也多想想——说得话倒是跟老爸差不多。
这样对比起来,费廉心里自然是更难受了。
当日在费母楼下被拒绝进门,费廉只觉得脸上一会儿发烧似的烫,一会儿又似被人扇了耳光般疼,柏学丞放下手里的大包小包忙去抱他:“没事的!费廉?看着我?不要着急,这事急不来。”
费廉艰难地点点头,弯腰把柏学丞花了好几天时间精心挑选的礼物们拿上,说:“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上去。”
柏学丞只得在楼下站着,费廉上去没一会儿,他就听到楼上传来女人撕心裂肺的尖叫,那尖叫很是刺耳,令人心头发慌,楼下好些人都打开窗户探头出来看,还有小孩儿握着笔出来看,被家里大人又拉了回去。
隐隐的,柏学丞听到对方说:“估计又是她儿子惹着她了,这女人也是惨,儿子不孝男人又……”
后半截话隐在了门后,听不到了。
柏学丞当时懵逼地站在小小的院子里,只觉得满心都是不敢置信。这关费廉什么事呢?费廉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这样指责?
他只是想选择自己的生活,就要被戴上“不孝”这么大的帽子吗?
柏学丞一瞬间怒火上头,就要冲上楼去找费母好好评理,好在他的理智还在,冲进楼道后又慢慢强迫自己停了下来。
他不能去火上浇油,他不能以小辈的身份去指责一个长辈,这只会让费廉夹在他和母亲之间更为艰难。退一万步说,他也不能将自己的想法强行套在费母头上,就像他和费廉不愿意让别人的价值观套在头上一样。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柏学丞在楼道里站住了,慢慢地深呼吸,让自己一点点冷静下来。
本来就没那么容易,他不是一早就知道了吗?
楼道尽头的门突然被打开,费廉一下被人推了出来,门里还有苍老的女人声音,估计是费廉提过的外婆。
外婆道:“阿云!你别这样!十月啊……你先走吧,我劝劝你妈……咳咳咳咳……”
老人家咳嗽的声音合着女人愤怒地尖叫吵得柏学丞头疼,他一个外人,都觉得瞬间喘不上气来,更不要说是费廉了。
费廉在门外踉跄了一下,还没站直,提进门的那些礼物劈头盖脸一起砸了出来,砸了费廉一头一身,有一盒高档丝巾翻滚着落在费廉脚边,费廉低头站在阴影里,柏学丞看不清他的表情。
大门砰地关上了,楼道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这栋楼有些背阴,楼道里不见光,带着潮湿的霉气。角落里堆着一些杂物,空的花盆,破了的婴儿车……这些东西都像费廉的背景图,将那高大的男人活活拖拽着矮了一节似的。
柏学丞心里一抽一抽得痛,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但他知道这时候费廉不需要任何安慰或者是怜悯——哪怕自己只有心疼,没有怜悯,但他不想给费廉造成误会。
他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楼道,迅速下了楼,在院子里站着点了根烟,狠狠抽了一口,揉了一下酸涩的眼睛。
大概过了十分钟,费廉下楼来了。他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看不出丝毫狼狈,只无奈笑了一下:“这些……要不还是送你们家去得了。”
柏学丞点了下头,小心地看了眼费廉,费廉表情不变,看起来还行:“怎么了?以为我会哭啊?”
柏学丞咳嗽一声:“没有,就是……就是吧……”
“我看见你了,”费廉好笑,“跑得跟兔子似的,怎么?怕我尴尬?”
“不是!”柏学丞心里“我去”了一声,提过费廉手里的东西,凑近了撒娇道,“我就是……给你点时间,你看我多善解人意?大家都需要有自己的时间,我不着急,你也别急,嗯?”
“谢谢,”费廉揉了揉柏学丞的脑袋,“对不起啊,你特意花了心思的……”
“没事!以后再说吧,为你花心思我心甘情愿啊,再花多少回都行。”柏学丞看着费廉眼睛,“以后不说对不起,你没有错。”
费廉点了下头。
费廉这个哭包突然不哭了,突然变得成熟稳重了,符合他的气质长相了,柏学丞还挺不习惯的。
但他心里也有些欣慰,还自恋地想:跟了小爷,这辈子还有什么好愁的!
这些都是半年前的事了,柏学丞和费廉都没打算多提。
一顿饭吃完,众人兴致都挺高,于是又找了家KTV唱歌。
一进门陈信就哎哟一下捂了耳朵:“老了老了,以前是真不觉得,现在真是……吵死了。”
几人都哈哈大笑,叫了酒和果盘来,唱歌的唱歌,喝酒的喝酒,点得歌都十分古老经典,大多是抒情的歌,不像以前还总吼来吼去的。
什么都会变,只有“改变”不会变。
柏学丞看着身边的费廉,心说:只要这个人在,管它世界怎么变。
第五十章 完结
年底房子终于可以入住了,柏学丞和费廉一起把工作室的东西往新家搬。只是在工作室待了一年左右的时间,小小的次卧里已经有了无数两人共同拥有的回忆和痕迹。
去年底在海边的度假照片,今年国庆在草原的照片,柏学丞还因为水土不服肿了脸拉了肚子,一脸很丧的坐在一群羊中,看起来格外滑稽;费廉戴着帽子,穿着夹克,和当地导游一起烤羊腿,裤腿挽起来装酷,结果被虫子咬了好大一个包。
两人从草原回来又黑了两个色,简直成了人形煤炭。
搬行李那天费廉公司开会,柏学丞便自己一个人提着大包小包蚂蚁搬家似地往新房子挪,顺带还去收了几个快递,都是新家要用的东西。结果他一个人拿不下,借了个推车像个收废品的推着车往小区走,一路颠簸,推车发出刺耳的嘎吱磕碰声,引得路人纷纷侧目。他觉得挺有趣,还自拍了一张发给费廉。
没过几分钟,费廉打来了电话。
彼时柏学丞正进小区,一手拿手机识别门禁结果发现蓝牙没开,他另一只手还拖着推车,小区门口又有些坡度,一松手车就往下滑,车上的大包小包也跟着往下滚。
“哎!!”柏学丞去抓包裹,斜刺里就有一双手伸了过来——对方戴着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腕表,小手指上还有一枚银色的戒环,柏学丞认出了那双手。是蒋梵。
“知道你今天搬家,还好我来了。”蒋梵穿着考究的西装,系着领带,精致的领夹和露出一点的猫眼袖扣让他绅士正直的伪装色更加突出,柏学丞却知道,这人骨子里可是个披着人皮的兽类。
蒋梵左右看看:“费廉人呢?”
“喏,这儿呢。”柏学丞笑着给他看手机,他已经把电话接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