褪色邻居观察日记 (specter)

　　江冥的手指已经碰到了信纸的一角，我知道在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晚了，所以——
　　我现在要是蒙头打他一顿，他会不会像紫薇一样，暂时性失明？
　　我来不及让这个想法实现，江冥已经皱着眉头把头抬了起来。他的阅读速度我深有感触，一目十行说的就是他本人，看完之后还能条理清晰的复述一遍内容，信上这几行字，他扫完一遍的速度比我打昏他还快。
　　“这个是…”
　　我想做一把最后的挣扎，趁着他还没有把那几个字说出口！
　　我要解释——
　　“…情书？”
　　挣扎失败。


第四十五章
　　或许，传说中连空气都凝固了的场景，就是现在。
　　我目不转睛的盯着面前的数学卷子看，实在是想不通，我是怎么把信和试卷放在一起的？我昨晚写题写到失心疯了吗?
　　它应该在柜里，而不是在这里！
　　五分钟前，就在邻居问完我的下一秒，他居然自己主动别过脸，把信纸折好放在边上，然后对我语气平静道:“算了，先学习吧。”
　　他越是这样不动声色，我越是怕！
　　等等！
　　我又在怕什么?
　　我君子坦荡荡！我问心无愧！难道我人格魅力太大也是我的错吗！
　　“你这道题写错了。”
　　“……”
　　邻居这一句话就能让我心中雄赳赳气昂昂的小火焰瞬间萎成几点火星。
　　他随手给我写了几个公式，指着它们说:“你公式记混了，试试另一个。”
　　“哦…哦！”我忙不迭点头，紧张的小心脏被提到了嗓子眼。邻居平时给我的感觉虽然不像和同桌那样亲近，但是也不存在疏离感，怎么我现在在他面前，人就这么虚呢?
　　是他今天的声音太冷淡了?还是平常没有气场全开?
　　我想也是的。
　　我学习成绩可以说是从谷底往外爬，眼见就要重见光明了，结果啪叽一声，自己撒手往底下来了个信仰之跃。
　　成绩这才刚有点起色，就开始想恋爱的事。如果换做我是邻居，我应该也会对我自己很失望。
　　可是我也没想恋爱的事啊！我不是被动接受的一方吗?难道这也能算?
　　我不懂邻居的脑回路，就跟我不懂自己为什么怕他生气一样。
　　在连喘气声都很安静的现在，我别的大动作都不敢有，只能按照邻居的说法一步步往后算题，这难缠的题目经过他的提醒，像是突然蹦开了一个豁口，简单易懂得令人发指！
　　我小心翼翼的把题目推到他旁边，面部表情突然不受管理，嘴角止不住的想往上勾。
　　“我写出来了！”
　　夸我！快！夸我！就现在！
　　我看见邻居的手指动了动，但是他只是动了一下，不轻不重地对我嗯了一声。
　　我的笑容愣在了当场。
　　这个情况是我没想到的。
　　邻居继续表情淡淡地看他手上的书，偶尔过来瞥一眼我这边，关键时刻会点拨两句，然后又恢复成了老僧入定的状态，只当我是空气。
　　按照平常，我肯定会觉得如坐针毡。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但是他这个样子，看的我心里也冒出了两分无名业火。
　　不理就不理！谁先认输谁是狗！
　　……
　　每张数学卷子上，总有我的知识盲区，或者说是禁区，我连入口都摸不进去。以往我在门口转悠个十分钟引路人就来了，可今天，他不仅没主动带路，甚至还把我扔在了门外。
　　嘿！还不理是吧！行！
　　我今天还就非要把这题搞出来，必须得让他知道我凌某人的厉害。
　　我没算我在这题上花了到底有多久，可能很久，可能比很久更久，久到我以为邻居能把他手中的书反复看两遍之后，转机终于出现了。
　　有时候，灵光一闪来会很突兀出现，没有任何征兆，好像有个人在我的脑子里施咒一样，他控制了我的思维，甚至还控制了我的手，等我察觉的时候，清晰的思路都跳到了卷子上，我的眼前豁然开朗。
　　这种看穿一切真相的透彻感觉，难道就是邻居的日常吗？
　　我不自觉地抖起了腿，频率是那样快，心情是如此自由自在！尤其是等我把卷子推到邻居眼皮子底下的时候，我的这两腿跟串通好了要起飞一样，两只手都压不住。
　　“怎，怎么样！”我眼观鼻，鼻观心，心要飞，“有写对吗？”
　　邻居的声音有点意外：“对的。”
　　啊——
　　我松了一口气，脑细胞的剧烈工作把我浑身的力量都抽空了，我瘫软在桌子上，半张脸和桌面紧贴一起，用另外半张脸对着邻居，用凶恶的眼神告诉他，我很强，非常强！
　　所以赶紧夸我！
　　邻居的手指弯曲了一下，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我眯着眼睛在心中哼了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刚刚那道题带走了我大部分的思考能力，我看着他的手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这个想法，我必须提醒自己，很危险，稍有不慎就能让人灰飞烟灭，魂飞魄散，从此江湖上只能流传着我的传说。
　　就算是这样，我也要做吗？
　　我一边这样纠结着，一边缓缓地抬起了手。
　　……
　　手背上突然多出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江冥惊讶地望着旁边的人，就见凌唐把大半张脸都埋在了臂弯里。连眼角都紧张到发红的少年忐忑不安的抓起他的手，然后慢慢，再慢慢地放到了自己的头顶上。
　　当掌心接触到细软发丝的时候，江冥在他知道的，接触到的所有知识里，完全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可以来形容他此刻心里那种膨胀到快要炸裂开来的心情。
　　他的手被动地随着凌唐的动作在柔顺的发丝间来回穿梭，每次移动，都会让他心底莫名的燥动往更深处陷下一层，好像不做点什么，就无法将这种烦躁压下去。
　　他也想，做点什么。
　　有件事也压在他心里很久了，如果凌唐可以答应那封信的要求，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他也能同意让他顺从心意？
　　不过依照凌唐的性格，就算他真的亲上去，最后也极有可能被他以“没想到我的邻居突然疯了”或者“我居然写题写出幻觉”这种无厘头的理由给糊弄过去。
　　他不让他糊弄过去。
　　所以现在还太早，江冥难掩遗憾的心想，要是凌唐能快点跑来他身边就好了。
　　不过没关系。
　　他的耐心很好，多久都愿意等。
　　……
　　我完全不敢看江冥的表情，我现在只恨桌面上为什么没有一个我脸这么大的坑！
　　估计他是被我这种丧心病狂的举动吓愣了，要不然怎么半天没说话?
　　其实我也很后悔，是肠子都要被扭出中国结的那种悔。我悔不当初，我痛恨交织，我扼腕叹息，当初为什么要躲开他那一下?如果我当时没躲，我现在就不至于抓着让他给我薅头发！
　　苍天啊！小男子我愿意茹素三天，只求他千万不要以为我是疯了。
　　我依旧不敢看江冥的眼睛，我的手还压着他的手，他的手还压着我的头，我就像被压在五行山的猴王，浑身解数都掉得一干二净。
　　只剩下心中默念之术，为了表达我的诚意，依旧在原地发挥着余热。
　　还记得我刚来时候发过的誓吗?
　　谁先认输谁是狗。
　　我：……
　　行。
　　时效一分钟。


第四十六章
　　事态的发展不仅没有按照我的预想走到不可扭曲的地步，甚至在我面前来了一个火车大漂移，往我看不懂的地方飞奔离开。
　　我抓着江冥的手在我脑袋上像是涂油一样摸了几下，虽然我昨天已经洗了头，但是不妨碍我们这个动作像在理发店洗头发，我作为被洗的一方，表情相当痛苦，跟热水开大了一样。
　　大约二十来秒后我停了下来。
　　可是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江冥的惯性居然这么大！在我停下来之后，他的手不仅没放下去，甚至还有进一步的动作。
　　随着他手指的移动，我的眼睛也瞪大了一圈——
　　后颈肉，有危险！
　　江冥的微凉手指在我脖子后面停了下来，冰凉的指尖触碰到温热的后颈。我本能地缩起了脖子，他的手悬空了两秒之后，又放了下去，然后像是摸某种动物一样，不断的用指腹在我的皮肤上摩擦。
　　他碰过的地方引起我浑身一阵颤栗，这种酥麻麻又带着一点烫意的感觉很奇妙，我很清楚我并没有讨厌，现在这种瑟缩的动作是介于想跑和不用跑之间的纠结。
　　我上次躲开他的结果就发生在一分多钟以前，鉴于那次的经验和教训，这次我选择——不躲！
　　我不知道江冥是怎么想的，但是肌肤相贴的模式让我能真切感受到，其实他的手指也很僵硬，偶尔还会出现轻颤，只是在我的态度表明出来后，他的动作才彻底放松下来。
　　不只是动作，还有语气。
　　五分钟之前还对我爱理不理的，现在简直可以热情似火来形容，从他身上散发出的热气几乎要灼伤我。
　　小到在题目上的讲解步骤句句详细到我连发问的机会都没有，大到对我本人嘘寒问暖，甚至还开始担心我明天会不会穿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