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聊了几句,回到正题,祁笙的目光落到剧本上,像是想到什么,眼睛一亮,突然一拍腿:“对啊,邵晋涵和越炀在剧里有对手戏啊!你们既然这么有缘……”
他顿了顿,别有深意地道:“不如一起搭个戏?”
别说昱白,楚谚都愣了愣。
“怎么,不愿意啊?”祁笙一撇嘴,正经道,“剧本里邵晋涵和越炀这么多对手戏,这小朋友如果接不上你的戏,我没办法同意他进来演这个角色,趁早死心也好。”
这老家伙,贼精贼精的,这么两眼的功夫恐怕已经被他看出什么来了。
楚谚心中微动,摩挲了一下嘴唇,重新勾起笑意,往椅背上一靠:“行啊。”
“不过……”他轻笑着摇头,“恐怕你看好戏的愿望这次要落空了。”
这小朋友可不是他想象中青涩没用的花瓶。
*
越炀站在沙丘上往远处眺望。
这已经是他们离开生存区的第五天。
自从五天前他们被变异体冲离大部队,到现在为止再也没见到其他活人。
“怎么样?”身后传来金属质感的声音,淡淡的,不含一点情绪。
越炀摇了摇头:“还是没发现。”
他转回头,清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别的还好说,只是水……如果再找不到,队伍里剩下的那点恐怕撑不住让任何一个人活下来。”
更何况还有一些受伤的,当中的一个昨晚就没能挨过冰冷的夜风。
越炀揉了揉鼻翼,难以言说的空落感从心底漫上来。
自打“末日”以来,他身边离开的人数不胜数,他感情上本就淡漠,早习惯了。只是这样看不到曙光的日子过久了,总是会有些凄惶茫然。
人类……真的还有希望吗?
“你在想什么?”男人从他的身后走上前来,朝着他侧头,平静问道。
他的模样同第一天出来时没什么分别,干净、整齐,无框眼镜下掩着无机质感的漆黑眼眸。
昱白有些恍惚:“邵晋涵,我有时候都怀疑你是不是背着我们偷偷洗澡了?”
男人推了推镜架,一板一眼地回答:“没有。”
“我当然知道你没有。”越炀摆了摆手,叹气,“算了,我早就知道跟你这样性格的家伙开不了玩笑……”
他抬起手,想要擦擦脸上落下的灰。
然而手还没到,另外一双干净修长的手指已经先一步落到了他的脸上,轻轻地,替他抹掉了一条黑灰。
那样小心细致的动作,仿佛他面对的是一个昂贵又脆弱,无比珍稀的瓷器。
越炀的手僵在半空:“你……”
“擦掉了。”邵晋涵朝他抬起手示意了一下,唇角罕见地浮起一丝笑纹,在他那张冰冷到不近人情的脸上显得格外纯粹动人。
越炀呆呆地放下手:“你这样的举动如果早些对女人做,大概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邵晋涵听到他的话,却微微皱眉:“我不喜欢女人。”
越炀一怔:“那……你喜欢男人?”
“不。”邵晋涵摇头,“我不喜欢人类。”
越炀:“……”
很好,没亲人没朋友没表情的怪人邵晋涵又进化了。
这么一打岔,刚才那点略带怪异的气氛瞬间被扫得干干净净。
越炀摇了摇头,准备叫他一起回去:“其实我有时候挺怀疑你是不是人……”
话音顿住。
他的目光落在男人垂在身侧的手上,轻轻皱起眉:“你受伤了?”
邵晋涵修长白皙的手上长长横着一条血迹,从指尖道手腕,滴答滴答地还在往外渗着血。
他刚才用另一只手给越炀擦脸,他竟没有发觉。
“没事。”邵晋涵垂下眼帘。
“什么叫没事!你知道在外面一旦感染是什么样的后果!”一股怒气从越炀的胸口直冲冲涌上来,“把手给我!”
邵晋涵长长的睫毛一颤,带上了点无措,“我真的……”
“给我!”越炀硬邦邦地道,径直去拉他的手。
邵晋涵卸了力气:“只是小伤……”
如果不是因为末日,这样一双好看的手,大概是应该呆在那些充满书卷气的校园或者研究室里的吧。
越炀深吸了口气,低下头,缓缓地、缓缓地……
把嘴唇贴上了他的伤口。
邵晋涵猛地一震!
“别动。”越炀含糊的声音从齿缝间传出来,“实在是没药,只能这样消个毒了……”
温暖的触感丝丝缕缕地在他的伤口上带起酥麻的感觉……就好像越炀这个人,虽然顶着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表情,但实际上内里剖开来,却全是柔软。
邵晋涵的视线从他的黑发落到他挺拔的鼻梁上,又逡巡过他淡色的嘴唇,眼底渐渐的有奇异墨色晕染开来……
“卡!”
惊叹满意也遮不掉祁笙脸上一言难尽的神情。
导演咳了咳,迟疑着道:“我怎么觉得这好好的戏份给你们演起来……就这么gay里gay气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
祁笙: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楚谚:你不懂,这叫被喂狗粮的感觉……(深沉)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这段戏看似简单,实则含着细腻复杂的感情变化。
——是假装普通人的反派boss邵晋涵在人世间体验过的第一份真真实实的温暖,是他在心理上第一次改变的转折点。
“能把这样细小的感情变化演得这么生动入微……”懂行的工作人员纷纷在旁边啧啧感叹。
“就是,这可是无实物啊!衣服也没换妆也没化……可我看着他们就好像真的处在那个场景中一样,逼真得要命!”
“楚影帝有这实力我一点都不怀疑,但这个新人居然能跟得上他的节奏完全没被压制!……不得了不得了,后生可畏!”
昱白闭着眼,没理会那些猜测日后圈里可能又将出现一位举足轻重的实力派演员的私语。
他有些恍惚。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酣畅淋漓地对过戏了。
就在楚谚转向他的刹那,他发现对方入了戏,而他自己也在一瞬间被牵引着一同坠入了《末日》的世界。
邵晋涵是个纯粹的人,他恶得纯粹,却又并非全然做的恶事。
他做事全凭自己的心意。
越炀对他好,于是他也会对他好,替他擦掉脸上落下的灰,把自己的水省下来给他喝,在危急的关头替他挡下异形攻击……
所以,越炀把他当成挚友,是那种可以放心将后背托付的人。
方才他低下头,看到了他手上的伤。即便对于昱白来说那只是子虚乌有的血迹,可是在那一刻……
他是越炀。
所以想也没想地,他将嘴唇贴了上去。
他的热度,他的呼吸。
明明这么亲密,这么亲近……可这样的诚挚之中,却已经隐隐带上了一分悲哀,仿佛预见到了最后他们两人越行越远刀刃相对的未来。
越是想,就越是沉重。
越是美好,就越是破灭。
昱白觉得心里像是堵上了一块大石头,难受得发慌。
现场一片寂静,只有隐隐的工作人员的窃窃私语。
祁笙似乎对刚才的表演有所触动,正闭眼思考着什么。
“不错。”楚谚很快便从戏中抽离出来,对着还呆呆站着的昱白一笑,“小朋友够厉害啊,确实能跟我抢角色了。”
“我……”昱白恍恍惚惚,男人含笑的脸在他面前,他却仿佛在面对着邵晋涵。
楚谚看着他的模样,一顿,随即朝着他走近两步,若无其事地笑道:“演得这么好,还不赶紧去问祁导要个红包?”
昱白在他温和的嗓音中恍然回神。
对啊,已经结束了……
他咬了咬嘴唇,努力让自己从戏里的情绪中缓过神来。
他以前就是这样,演得很好,奖也拿得很多,但他的表演经常依托在共情之上,细腻真实,却也更难挣脱。
他微微低下头。
不知道为什么,当着这个男人的面表现得这么脆弱,他头一次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当着这么多人不方便对楚谚表现得太过随便。
昱白揉揉脸颊,稍稍退后一点,摆出恭敬的样子朝他微一鞠躬,“多谢前辈的指点。”
“行了,跟我就别来这一套了。”楚谚笑道。
他当然知道小孩儿是在顾忌什么。
可他不在乎,就算所有人都知道他对他青睐有加又怎样?羡慕也好,嫉妒也好,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不过是一些摆不上台面的可笑心思。
“坐下去歇歇吧。”楚谚走过来,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拍,然后压低了一点声音道,“这角色是你的了。”
昱白瞥他,恢复倒是恢复过来了,只不过不太相信他的话:“这么肯定?”
“前辈说的话你还不信?”楚谚啧了一声,摇头轻笑,“不乖啊小朋友……”
低沉性感的嗓音在耳边吹着热气,昱白不知怎的,耳朵突然一热,心里痒酥酥的。
“你……”他咳了一声,准备说点什么,就听到那头的祁导突然一拍桌子,一声大喝,“我知道了!”
两人惊得同时转头刷地看过去。
祁笙激动地站着,一双眼睛装了灯泡一样的贼亮贼亮,看着他们两个就仿佛是见到了他的缪斯女神:“我知道剧本该怎么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