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林长卿有些不解,抬头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马文才,心下皆是不解,要知道这马文才平日里可是一向不怎么搭理他的。
“熙之已有心上之人,且此生非伊不娶,据说那人亦是世家大族之人,遂,还是让你家阿姐歇了心思吧!”说完此话,便只留下一个背影给了还愣在原地的孩童。
呵,我看上的人居然也想染指,不自量力!
“银心,你分明知道英台如今这模样,为何不阻止?你们这是要将祝家的脸面放于何处?世家大族女郎与寒门士子相爱,你们这是想祝家沦为世家豪门耻笑对象么?”
立于窗前,祝熙之背对着银心,语调森冷,寒气袭人,便是在这温暖的春日也叫人如临三九寒天,银心早已双膝跪于地面,身体颤抖。在她的记忆中,熙之郎君一直都是温和有礼的,何时有过这般的盛气凌人,直叫人心生畏惧。
“郎君息怒!银心也曾阻过女郎,可是那梁家郎君除却身份确为良人,对女郎更是呵护有加,更在途中救过女郎,这世间除却郎君和轩之郎君外,银心再没有见过那个年轻郎君对女郎这般的好了。且女郎对他一见倾心,甚至说是此生非卿不嫁的。”对于祝熙之,银心是半点不敢隐瞒的,在祝家最疼她家女郎的莫过于这位七郎君,说与他听定然是不会有事的。
“你倒是有理了?如此说来倒是我错怪你们了?”转过身,一向眉眼带笑的脸此刻却是没有半点温度与表情,眼眸如古井,让人看不出其情绪,“你们可曾想过这样做的后果?”
纤长白皙的手越发的握紧,就连疼痛都感受不到,他真是被这对主仆给气着了。
马文才进屋见着的就是这般的情形,几步便走到祝熙之的身边,连忙帮他打开手掌,见着那掌心已然有几个红色的月牙印,心疼的紧,满是狠戾的看了银心一眼,吓得银心差点栽倒在地。
“教训仆人何苦伤了自己?你自己不疼,我可是心疼的紧,我给你拿药擦了,手不许再握起来!”皱着眉,小心的再看了一眼那受伤的手,确定熙之没有再握起来,这才一步三回头的去内室拿膏药。
祝熙之心下暗叹,这人总是这般心疼自己,倒是叫我如何是好?
银心眼见着马文才对自家郎君的种种亲昵,心中大惊,未曾想那高傲的马文才居然对熙之郎君这般的关爱呵护,如那梁山伯对英台女郎也抵不上,二人间的亲昵之感,怕是······不过这世间多有男子风流之事,本为常态,无甚要紧。然,英台女郎之事却是要命的很。
“我自是想过后果的,否则绝不至于做到此种地步。”祝英台于门外逶迤着走进来,粉面上皆是坚毅,“银心,你往外头去和清茗一起守着,别让人进来听着什么。”
“是。”银心略有不安的看了祝英台一眼,还是出去了。
“七兄,我原以为你也是同我一样不在乎世家寒门之说的。你平日不也是赞寒门多才俊么,为何今日却如此训斥于我?”
想来祝英台应是已在外头听了些许时候才进来的,否则绝不能说的如此有理有据。
刚从内室拿了药膏的马文才转出来便听见此种发言,不由脸若寒冰,戾气四溢,冷喝道:“这便是你同你兄长说话的语气?看来熙之太过疼你,已不知天高地厚,尊兄从父,自小的诗书算是白读了,若是我有你这样的妹妹,恐早就收拾的你安分守己了,哪里还轮得到你在这里大呼小喝!”
此言一出,连一向胆大包天的祝英台都畏惧于马文才的威严连退了几步。
“熙之,这样的妹子,你又何苦为她伤心,伤了自己的身子倒是让我心疼。”拉了祝熙之往旁边的榻上坐了,从小小的白玉瓶子中抠出一点药膏沫子细细替祝熙之将手掌给擦了,那小心的模样恍若祝熙之的手是什么无价宝。
“唉······”叹了一口气,这一声大有心死之意,祝熙之任马文才在自己的手上施为,看着祝英台道,“我并非看不起寒门士子,也并非反对你追求自己所爱,然,你可曾想过,若是你与他之事被家中发现,便是父亲、轩之与我不甚在意,你以为母亲会任你们相爱使祝家被世家耻笑而无所作为吗?你以为到时你们可反抗母亲?到时鸳鸯离散,天人永隔就好了?小不忍则乱大谋,你须得有自保之力才能让他人得知,否则不过害人害己。”
“七兄我······”祝英台何等聪颖,一点即透,“你是说我于山伯之意太过明了,一眼即透,有心人可大做文章?可是要如何才得算有自保之力,使得母亲不得不退步?”
还不算笨。
祝熙之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怕的就是英台冥顽不灵,头撞南墙。
“女子于世鲜有立锥之地,你若想与他双宿双飞,便只有他功成名就。寒门于定品之时皆为低品,然亦是有可能成为人上之人,且看陶侃以寒门士子身份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抑或还有一道便是让其家族入士族,他须求学于名师,学术精湛,与世家名士交往,显扬于乡闾州郡,而后再观其家世,家世者又分簿世与簿阀。梁山伯其上三代皆名声在外,只须请文辞绝佳者作传,传扬名声即好,簿世不愁,然这簿阀却是难矣,梁家祖上并非世家大族,必要选一世家让其为根才可,但谁家可以,为兄毫无思绪。”
几年之内,祝熙之为以防万一早早做了两手准备,替着梁山伯与祝英台铺路,此路唯有两条,哪一条都是前路坎坷,总结说来,第二种更为可行。现今最大阻碍便是簿阀难就,其他皆好办。
祝英台听自家七兄侃侃而谈不由愣在原地,怎么看此种情状,七兄似早有准备?
“熙之,你即便为他们筹谋的再好也不能如何,那梁山伯现在还不知你家小九是女子,更不知他是否喜欢小九,你要梁山伯如何为着你家妹子如此拼命?”
马文才听得祝熙之言语,嘴角微微翘起,果真熙之聪明绝顶,但也点出一关键。
“哼,那便是英台你的事了。梁山伯入士族一事我尽量帮着,但若梁山伯非有此种想法,那么······”话未说完,但祝熙之话中未尽之意,在场人都心中明了。
祝英台低头,为着自己的冲动羞恼,低头道:“此事请七兄放心,我定会尽快解决。若是他不喜我,那么我再不会忤逆家中意思。七兄,我······我错怪你了。我,我先走了!”以袖掩面,急忙奔走。
“呵,你家妹子还真是······”马文才挑眉,他若真是有这么个妹子,恐真会早早气疯。
“你还要抓着我的手到何时?”祝熙之顾左右而言他,看似不想再提今日之事,“你且把你不曾回我信之事细细说来,若是有半点不得我心意,你便给我等着你的下场。”
“我自是要抓一辈子的,至于我为何不回你信,只因······”
慢慢转过身正对着祝熙之,凝视久矣,忽伸出手便揽住身边之人的腰身,一个用力就将人拥进了自己的怀抱,慢慢低下头,薄唇轻轻印上那双似水剪眸的眼尾,蜻蜓点水却意味分明。
“马文才,你······”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七章 执手此生
睁大了眼睛,眼眸中皆是惶然的不知所措,时间于此刻都是静止的,祝熙之全然不知该如何是好,平日之中的冷静沉着到了此时皆为无用之物。
脑海中便只是不断闪现出二人相处的点点时光,虽是少之又少,却也静谧安好,他再没有经历过那样安心的时候,只为着身边有一个事事皆为着他着想周全的人。方才那轻轻的一吻,竟让他惊觉心跳加速,面上火热,然,却未曾有一丝厌恶之意。往日相处之间被忽略的小小暧昧,此刻竟是完全记起,心中便只剩下一语而已——原是如此。
看着有些晃神的祝熙之,真淳无措的可人,马文才经不住托起一绺祝熙之散落在肩膀之上的青丝,轻吻着发尾,慢慢向上,直到细碎的吻蔓延到白皙细嫩的颈部,才引得祝熙之一个激灵,将拢着自己的人推开,不过二人堪堪才生出一丝缝隙,他便又被更大的力抱了回去,贴合的更加紧密。
闻着祝熙之身上淡淡的冷梅香,将下巴搁于其肩膀之上,马文才浅浅道:“你说我为何不回信与你,又为何不看你的信,只因着我实是怕我仅仅是看着信便想去到祝家将你永远留在身边,然,我不能那么做。母亲去后的日子,我确实意志消沉,惶惶不可终日,但还有一人支持着我好生活下去,那便是你,再无其他之人。我害怕再次失去,我已失去母亲,再不能失去你的。”
祝熙之低垂着眉眼,看不清其神色,唯有身子轻轻颤动着,马文才便将其搂的愈加紧了些,恍若一松手,怀中之人便会离他而去,再追逐不及:“我每每看着你信中言语,便恨不得将你此生困于身旁,只对我一人笑,只注视着我一人。然,熙之你本该是翱翔于九天凤凰,又怎会甘于被困于我身边,我知我不能,那么我便只能陪着你一起遨游,翱翔于除我二人之外他人皆无法到达九天之上。所以我不再看信,也不再回信与你,用五年时光拼尽一切让自己强大,让自己足够陪你去任何地方而护你周全。熙之,其实早于那玉水湖畔,赠笛之时,我想,我便已然喜欢上你,遂才会短短时光就能将你刻于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