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你好,”金温也连连点头。见对方很有礼貌,顿时也放下了心。为了当这只表,他跑了五家典当行,其中也不乏市里派头最大的那家,但没有一个柜员看起来比这个柜员更像柜员,仅仅一个周到的姿态就让人心生信赖。
若是价钱压得不是太离谱,也就在这里当了罢。反反复复地讲价已经让金温的内心感到十分疲乏,现在已经决定好手表的去处,心里也便不再计较,反而放松了身体,“我想当这只表,还麻烦您给看看,值个什么数?”
“好的,稍等。”男柜员戴上白色棉布手套,双手接过表,仔细地看起来。
去第一家典当行的时候金温还饶有兴致地看着对方评估自己的手表呢,那柜员说了一通表镜表壳圈口表扣表带之类的怎么怎么的,他是一句没听懂,只听出对方往死里挑刺儿呢。后来看多了这些花花架子,干脆也没心没肺地放任了。
趁男柜员检查的当口,金温随意看了看四处,然后就对上了一双勾人的眸子。
那双眼睛似是看他很久了,直勾勾的带着一点审视的味道。因为柜台比较高,金温刚才注意力都在男柜员身上,没看到柜台靠后的地方还半躺着一个女人。乍一看吓了一跳,脚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他稳住心神站稳,偷偷地抬眼去看,结果又被那双勾人的眼睛抓了个正着,一下呆住了。
那是个非常美的女人。
金温在脑海里寻找了半天,也只能找出这么个词。这不怪他,从小就背着一个小胖子的名头,被周围人嘲笑到大,以至于他胆子特别小,跟人说话也怕被嫌弃,久而久之变成了这么一副性格。偏生性格又好说话,别人看出这点,倒也总让他帮衬。这就养成了一个潜意识,凡是有人找他了看他了对他好一些,他心里就反应过来,是有人要找他帮忙了。
没有谁喜欢他这个人,人们亲近他是因为他是个好人。
仅此而已。
因为胆儿小,金温接触的女生少得可怜,自然也想不出什么好形容词来。唯一能找出来对比的那个女孩,又是他刻在心口的一道陈年伤疤,动不动就裂个口子流点血。那女孩儿在金温心里已经够美了,可跟眼前这个女人一比,就成了一根营养不良的莠草。
这是一个怎样的女人!古铜色的灯光打在身上,都遮不住一身白皙肌肤。一头黑曜石光泽的长发因为半倚的坐姿四散在她的酒红色旗袍上,还有一缕正缠在那涂着同色指甲油的素白纤指间。她一手把玩着自己的发梢,一手慵懒地半撑着下巴望过来。
眼尾细长,一对溜黑的瞳孔看人时仿佛带着钩子。那女人突然扬了扬眉梢,露出一个揶揄的笑容。
直到这时金温才被惊醒。他发现自己早已屏住了呼吸,盯着人看了很久。他整个脸都涨红了,又听到一声轻笑,臊得急急忙忙去看男柜员。
好在这时男柜员也已经检查完毕,给他分析起这表的行情来。他便仔细听着,没有发现半倚着靠椅的那个女人在他转头之后换了个姿势,改为交叠着双腿靠坐。那举止仍是优雅而散漫的,双手却不自然地蜷着,直把旗袍的下摆抓出了几道显眼的皱褶。
“老板娘有情况!她从看到胖子顾客的时候就很紧张有人和我一样觉得吗?”
“我我我!她根本就认识这个胖子,赌一根黄瓜!”
“肯定不只是认识那么简单,我已经脑补了一场狗血暗恋大戏了同志们!”
“话说当时蓝姐挑了一顶那么长的假发我还有疑问呢,结果黑发红裙一坐那儿,跪了……”
“对对对!我还想干嘛要穿旗袍,现在被迷得不要不要的,悠悠真是当得起风华绝代啊/口水”
“陆胖子还穿着蓝色工装呢,听说自古红蓝出……”
“哈哈哈哈妖艳老板娘X老实人顾客,这对CP我吃了!”
“先生要活当?”男柜员分析了一通,道,“恕我直言,这表虽是金的,但款式很老旧了,也没填钻,活当是当不出太好价钱的。若是死当呢,还能再赶高些。”
“不、不能死当……”金温有些着急,他这人非常单纯。有人实在对自己,他很容易就对别人掏心掏肺,“这是我爸爸的遗物……如果不是要缺路费,也不至于……”
说着说着他就想起自己来当手表的原因,眼眶红了。
男柜员在这典当行干得久,形形色色的人都见了,形形色色的故事也听得多。哪个来当东西的顾客没有一点难言之隐呢,所以他看到对方这个样子也没什么特别反应,更别说安慰了。
可有人看不下去了,起身过来敲敲桌面,道:“今日早些闭门吧,去把账簿理理。”
男柜员虽然不太清楚为什么大中午就要关门,但还是脸红红地去了屋里,把外头的空间留给了自家美艳得不能直视的老板。
金温还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对面已经换了一个人。直到那人顺着他的话问道:“这么大一笔路费,是要去国外?”
冷不丁响起的女声吓了金温一跳,他抬起头找不到男柜员,然而秉承着有问必答的老好人习惯,还是点点头道:“要去英国参加……朋友……的婚礼……”
说到朋友两个字,他顿了一顿。再说到婚礼,又红了眼眶。
“喜欢的姑娘,要嫁人了?”那语声不似人看起来那么强势,反而带着一点安慰和疏导,令人不由吐露心声。
“你怎么知……”金温惊讶地瞪圆了眼睛,顿了顿又接着说。像是在倾诉,又像是自言自语,“我和婷婷在一起快六年了,我跟你说,婷婷可漂亮了,人也特别善良……”
“大学毕业后我没出息,每个月拿死工资,婷婷想要的好多东西我都买不起,觉得很对不起她……她条件那么好,本来可以跟更优秀的男人在一起……”
“我们当初……”
“爸妈还在问我,什么时候和婷婷订婚……”
“那个男人据说是婷婷在当交换生的时候认识的,追了她好久……婷婷很动心,我知道,可我虽然觉得她值得更好的,却舍不得放手……“
“可是她突然就出了国,发消息跟我说分手,说她要结婚了……”
“她没有邀请我,但我想去看一眼。”
“就看一眼,看看这个男人是不是她说的那么好,不然我不放心……”
这个话题永远能令金温收不住口,他越说越快,越说越多,鼻涕眼泪流了满脸都是。而他对面的人默默听着,时不时给他递纸巾,还给他倒了杯水,一点都没有不耐烦的样子。
“是我没出息,买个机票还凑不出钱来……工资又不能预支……”金温慢慢意识到自己的撕心裂肺,有些害臊,“对、对不起……让你听了我那么多废话……”
女人摇摇头,道:“没关系,小学弟。”
“你别这么说,我……啊??”金温眼里还夹着两颗泪珠子,闻言惊诧地瞪大了眼,一颗水珠就溢了出来,他没来得及擦呢,问,“你认识我?”
“金大傻,”老板伸出一根纤长的手指,用指腹抹去那颗下滑的泪珠。还带着婴儿肥的脸颊带着细腻的触感,让她怔忡了半晌。她捻干指尖的水渍,抬起手腕指了指头上的招牌,又露出那种调侃的笑容,道,“我是这儿的老板呀。”
金温愣愣地随着她的示意抬头去看,然后又瞪大了双眼,失声叫:“钟……钟学姐!”
“诶。”钟情笑着点头,软软地应了一声。
第27章 唱着歌一直走
“蓝姐简直是本色出演啊……”已经录完的李伶伶坐在剧组提供的休息室里,看着电视直播。她喝了一口柠檬水,被酸的牙齿打颤,咂咂嘴感叹,“不过话说回来胖哥平时虽然是好说话,也没有那么好欺负啊,果然还是蓝姐气势太强了吧……”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呗。”杜龚随口评价了一句。
“是的吧?我看蓝姐对胖哥呼来喝去的,胖哥好像也没什么意见,可能习惯了吧。”李伶伶接口道,“两人果然私底下关系很好呢,羡慕死啦。”
杜龚不置可否,众人皆被表象所迷惑,以为打的是蓝悠挨的是陆染,而事实却截然相反。
他双手抱胸,看着电视上钟情学姐硬是忽悠着软萌小学弟,跟着他去出席前女友的婚礼。而这时,《典当》也已经收尾,钟老板慢慢强硬地当走了金温小学弟的真心,也算是另一种程度上弥补了可怜的扮演者蓝悠。
杜龚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开窍呢,陆胖子。
他还在愣神的时候,电视上已经播起了第三出戏,《无猜》。
“阿远阿远,别睡啦!”教室里头倒数第三排,小姑娘推推同桌的手臂,轻声叫着。
“吵死了……”趴在桌上睡的正香的男孩搡了搡,侧过头不耐烦道:“你干嘛啊!”
“老师看你好久啦……”覃玉被凶习惯了,执着地拿手指戳着对方的手臂,“你快起来啦。”
“看就看呗。”欧阳远皱着眉头起身,刚坐起来,就被一直瞄准他的一枚粉笔头砸了个正着,“啧!”
班主任撑着手站在讲台上,眉心比他皱得更厉害,听到他一脸不服还骂骂咧咧的样子,气得不行,指着后墙大声喝道:“你给我站后面去,什么时候清醒什么时候回来!”
欧阳远被当着全班面这么骂,也没一点羞耻心,反而大摇大摆地两只手指叼着本书就往后头走。班主任更气了:“上语文课你拿的什么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