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攸灯被这个画面冲击得整个下午都没回过来神,一直引以为傲的数学作业最后一道大题花了两个小时都没解出来,气的他下课铃响的时候差点把笔摔了。
该死的隋芥,亲吻干嘛不到小树林去,在教室里是等着老师经过好给他们一个通报批评?胆子长毛了吧?
数学题没解出来,周日也不能待在学校写作业,放学的时候陈攸灯就顶着张比包公还黑的脸去等的隋芥。
隋芥见到陈攸灯,却是如绵羊般的温顺,他温顺地帮陈攸灯拎了书包,温顺地问陈攸灯要喝什么,温顺地把刚刚好热度的芝麻糊插上吸管递给他,温顺地跟他在公交站等车。
温顺至极必有诈,陈攸灯戒备地看了隋芥一眼。
隋芥却是把这一眼当作了恼怒的信号,当即“啪”地双手贴紧身侧,就差站军姿了。
“干嘛?”陈攸灯莫名其妙。
“噢。”隋芥后知后觉自己的愚蠢,放松下来,见陈攸灯仍然不说话,便主动开口道:“灯灯,我错了。”
那瞬间陈攸灯简直比霍天仪要向自己表白还莫名其妙,道:“你道什么歉?”
对哦,隋芥又搞不懂了,他道什么歉?
“道歉我瞎了你的眼。”他老老实实道。
陈攸灯差点笑出来,看隋芥是认真的,便正了正脸色,口是心非道:“你跟霍天仪两个人都不丑,有什么好瞎眼的?那场景还挺赏心悦目的。”
隋芥愣了愣,追问道:“那你没有觉得不高兴吗?”
陈攸灯更加莫名其妙了,“为什么要觉得不高兴?”
对哦,为什么要觉得不高兴?
隋芥想不通自己的脑回路,但是他这个人一贯想不通就不想,从来不钻牛角尖,非常干脆利落。但是他总觉得陈攸灯没有觉得不高兴,他就不太高兴,他继续问:“你是第一次见到我亲别人吧?”
“除了你亲冉冉阿姨之外,算是吧。”陈攸灯勉强回答道。他开始感觉有点不适了。
恰好这时公交车来了,陈攸灯赶紧上车,坐下之后就掏出卷子来做。隋芥知道陈攸灯做作业,特别是做数学作业时不喜别人打扰,只能闭紧嘴巴不敢说话了。
车子里又闷又暖,冬天特有的车内温度烘得陈攸灯昏昏欲睡,他在颠簸中快要睡着,数学卷子早就收回书包里去了。
突然肩上一沉。
隋芥个大傻逼比陈攸灯还困,睡到陈攸灯肩膀上了都不知道。个大脑袋死沉死沉的,陈攸灯下意识就要去推他。
在碰到隋芥柔软的发丝那一瞬间,陈攸灯的手停滞住了。半晌,那只手无声地放回了原位。
算了,让他睡会吧。
方幼真入院之后这检查那检查,检查了一堆东西,花了小一万,结果告诉他只是精神力枯竭,气得他差点就要出院。
隋芥和陈攸灯到他病房里的时候,他正在跟项瑛吵架。
项瑛:“你再胡闹,我就,我就……”
方幼真嚷嚷:“你就怎么?!”
项瑛眯起眼来,说:“我就把你这样子拍下来,用你的账号发到网上。”
方幼真像被掐住脖子的鸡似的,立刻噤声了。
项瑛把安静下来的方幼真塞进被子里,转头就看到两个小的站在门口,挑挑眉,道:“怎么不进来?”
隋芥把带的水果篮放到床头,方幼真双眼瞪得像铜铃:“工作了?这么出息,花父母的钱买这死贵的玩意。”
“至少能吃。”隋芥道,一屁股坐下来开始掰香蕉。他刚才压在陈攸灯肩上睡了一路,睡得一边俊俏的脸上都是红印子,下车之后还嚷嚷自己脖子疼,气得陈攸灯踹了他好几脚。
陈攸灯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问方幼真:“你怎么回事?”
方幼真:“还能是怎么回事,不就是精神力枯竭吗?过往几年都这样了。”
一旁项瑛道:“现在快要见底了!你不吃安眠药现在都睡不着,晚上在房间里哭得枕巾都湿了,你以为我早上来帮你换洗床被看不到吗?”
方幼真厉色道:“项瑛,闭嘴!”
项瑛不甘心地闭上了嘴,隋芥和陈攸灯不安地对望了一眼。虽然他们知道方幼真的精神力很稀薄,他们也已经好久没有见到过他的小兔子了,但是他们不知道方幼真晚上原来还独自一人在房子里悲伤。
方幼真恢复了脸色,又嘟嘟囔囔地摸着自己手上的吊针:“真烦,在这里。我到底什么时候能回去?”
项瑛怒道:“你给我在这里好好待着。”
方幼真生气了,说:“项瑛,你以为你是谁?!我花我的钱请你做保姆,什么时候轮到你来限制我该去哪儿了!?”
项瑛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泄了气,低声道:“你如果不待在医院,你可能不……不能撑到明年。”
方幼真一愣。
隋芥和陈攸灯都恐慌起来,虽然他们知道丧偶向导能像方幼真活这么长的实属罕见,但是他们实在是对这突如其来的噩耗猝不及防。
“什么?你什么意思?”隋芥慌慌张张地问道。
项瑛没有了刚才和方幼真对骂的气势,整个人仿佛都泄气了一般,小声道:“方幼真,你不是说要撑够七年吗?不是要给他看……”他的喉咙仿佛艰涩起来,“不是要证明给他看吗?”
方幼真沉默了很久,久到隋芥和陈攸灯都以为他要睡着了,然而他突然发声,道:“我知道了。”
项瑛听到方幼真答应了,却并没有什么高兴的情绪,只站起来说:“我去跟医生说两句。”
然后就走了,他的草原狼匆匆地跟在后面。
项瑛的草原狼叫嵘峥,跟八哥和绒皮皮并不怎么接触,只会在少数一些方幼真的兔子小牙出来的时候,将兔子叼到自己蜷缩成的毛毯子里睡觉。
或许就像项瑛的潜意识一样,他只是珍惜方幼真,对他们两个并不怎么亲近。
“隋芥,我想吃楼下包子店的叉烧包。”方幼真突然道。
隋芥“嗖”地站了起来,走到门口方幼真又闲闲地道:“要他家的港奶去冰三分糖,再要个鸡丝粥,哦还有有点想尝尝他们家绿豆饼,陈攸灯有什么想吃的?”
陈攸灯看了眼焦虑的隋芥,憋笑道:“我要一个香芋包子。”
隋芥得令下楼去买了,门关上后,就只剩方幼真和陈攸灯两个人在病房里。
“这鬼天气,真是冷得可以。”方幼真嘟嘟哝哝道,将怀里揣着两个热水袋抱得更紧了。
陈攸灯看他好笑,心情微微好了点,翘起嘴角道:“你除了去厕所真是哪儿都去不了了。”
方幼真气道:“我昨天本来好好的,精神挺不错,就想着自己下厨,谁知道手刚碰着水池里的菜就昏过去了……”
冬天这么冷,方幼真都被暖乎乎地养这么久了,突然碰触冷水当然是不行的。陈攸灯道:“你也小心点,害我们都担心得要死。”
“哪用担什么心?反正迟早都是要死的。”方幼真哧了声。
陈攸灯听他这样讲,心里就很难受,今天本来就过得究极不顺,方幼真还说些这样的话。
方幼真还在叽叽呱呱说自己怎么怎么倒霉,抬头一看陈攸灯低着头眼眶通红,吓得他都结巴了:“干……干嘛啊?”
陈攸灯觉得脑子嗡嗡响,很难受,喉咙里像被塞进了一块大海绵,只低声道:“你如果走了,我们……我们还有项瑛,都会很难过的。”
方幼真摸了摸他的头。
陈攸灯抬起通红的眼睛,问他:“其实项瑛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
方幼真又沉默了,他把玩着手里的热水袋的穗子。
“既然你的兔子都能接受他的狼,为什么你不能接受他?”
“不是这样算的。”方幼真笑道,这次他笑得很难看,像眼中要挤出泪来一样,“我的精神空间在我的哨兵死后就撕裂了……完全撕裂了。哨兵和向导结合之后,根本不可能再分开,所以我的心里不可能再装下另一个人。况且你知道吗,我的哨兵,他在非洲做维和任务的时候,被当地恐怖分子囚禁住了……他本来再过一个星期,就可以回来找我的。
结果他因为被囚禁,硬生生拖长了一个月……一个月啊,他平时和我分开两个月就必须要回来让我缓解他的情绪,降低狂躁发作的可能性。结果,他在那个地方撑到最后一周的时候发了狂躁,并且被录下了录像,放到了网上作为恐怖分子招揽成员的宣传片的一部分。
他最后是发狂躁,精神力枯竭而死的。”
方幼真的眼泪已经蜿蜒流下,他却仍然坚持笑着叙述:“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在他最后一次出任务前,我还跟他大吵了一架。是因为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我都已经忘了,但是我们却吵得差点摔东西,他最后忍着没碰我,收拾完自己的行李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