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朝阳:“可您不同呀!”
沈博有些好笑地问:“我有什么不同?”
“您是他的偶像!嗯,也是我的偶像。”孟朝阳板着脸特认真地说:“魏行风真的特崇拜您,您的画,只要他看得到的,他都反复研究揣摩……您看,这幅、这幅……还有旁边那两幅都是受到您的影响,他才画出来的!路教授是他授业恩师,您则是他的精神导师!”
“你别这么说。高帽子一顶又一顶压得我快流鼻血了。”沈博连忙摆手拒绝了他马屁。
“我真不是夸张,因为您和他的经历有些相似,他一直以您作为标杆,不,是精神动力、心灵鸡汤……”
沈博一口茶呛在嗓子里,用一串惊心动魄的咳嗽打断了他后面更肉麻的话。好容易止住咳嗽,沈博问:“让我看画,是魏行风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孟朝阳张嘴就说谎:“当然是他的意思!他其实特别想去拜访您,又听说您喜欢安静,怕冒然登门打扰您。这里虽然是他画室,但他又要出去采风,又要参加展览,时不时还要应酬画商,没法儿天天守在这儿等您,所以才把他比较满意的画挂出来,就盼着您哪天来了给他提点儿意见!他说这对他的提高肯定非常有帮助!”
沈博看了他一眼,面部表情几不可察地变了变,冷如冰雕般的线条有了一丝松动,淡淡地说:“我可以说一点我个人的看法,仅此而已。”
“好好好!”孟朝阳欢天喜地替他拉开椅子,跟在他身后,那求知若渴的神情让他丝毫不怀疑,假如有笔和本子,他一定会一句不落地将他的话记下来,简直要让人以为那些画是小孟自己画的了。
既然答应了,沈博也不敷衍,顺着从墙这头一幅一幅看到墙那头,不时杵着下颌远远近近地欣赏一番,末了给出简单而一针见血的评价。孟朝阳心里十分服气,觉得爱豆的爱豆果然不同凡响,惜字如金,却字字都能切中要害。于是他更加坚定了要替爱人拜师的决定。
看到那几幅陈先生留下的画时,沈博顿了顿,用手指敲着墙壁问:“这不是魏行风画的吧?”
孟朝阳老实回答:“不是。是原来的屋主留下的。”
沈博的眼中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再问:“屋主留下的东西多吗?”
孟朝阳:“这房子里的大部分东西都是屋主的,我们添置的物品不多,相当于背包入住。”
说完,孟朝阳发现沈博的脸上本就不多的血色全没了,眉目之间的神情堪称痛苦。不等心里刚有些八卦猜测冒头,当事人已经恢复高冷本色,颇有些沧桑地解释:“我和顾筠庭夫妻是老相识,以前常常来这里做客,很有一些……美好回忆。实在没想到他们会把房子出租,回想起过去,物是人非啊。”
“哦。”孟朝阳感觉他提起顾筠庭似乎有点不愉快,忍不住要替她说话:“顾姐他们一家常年在国外,这房子空着没人气反倒旧得快,她是想让房子多些人气才租给我们的。租的时候说好要我们要帮忙维护的。”
沈博了然地反问:“你和顾筠庭关系很好?”
孟朝阳:“她帮过我很多,我把她当姐姐。”
沈博:“你见过顾家姐夫吗?”
孟朝阳:“没见过。听说陈先生身体不好,不怎么回国。”
沈博沉默了几分钟,才说:“这房子不是顾筠庭的,是他的。”又指了指那些“非魏”作品问孟朝阳:“画的如何?”
孟朝阳天天看这些画,评语早藏在心胸里,此时脱口就答:“我猜作者画这些画的时候,心里一定有很多热烈的情绪想要表达,可因为情绪太多反而不知用何种方式更恰当,干脆模糊线条突出色彩。”
沈博赞同:“你看得很准。”
孟朝阳继续说:“其实这位作者,可能是陈先生,他的风格和魏行风蛮相似的,只不过他的表达过于狂放,有些地方不如魏行风精致。”
“魏行风的画又过于精致了。”沈博开始毫不留情地批评:“他很聪明,懂得如何运用色彩来营造美,问题任何艺术品仅有美是不够的,还需要一种打动人心的力量!他的有些作品有这种力量,有些却没有。比如这几幅,精致不精致?相当精致,可是软绵绵的,多看几眼就会腻烦。”
他批评的画,恰巧都是魏行风画的不太用心的作品。虽然不用心,但在孟朝阳眼里依然是美好动人的,要不然也不会把它们挂出来了。
孟迷弟承认,他对画的鉴赏水平仅停留在比门外汉精通一点,远算谈上专业的艺术鉴赏。因为对魏行风的偏爱,他简直是用心在看、在理解,所以常能说到点子上,这多少有些算瞎猫碰上死耗子。而沈博说的话,他理论上是听过的,但具体落到画上会是什么样子,他真不太清楚。更不要说沈博身上那传说中的“国际视野”的光环了。
他被沈博震慑得一句废话不敢有,抓紧机会就坡下驴地提出拜师请求:“要不您收他为徒吧,好好调/教他,也可以把您的成就延续下去,嘿嘿。”
闻言,沈博的目光扫过来,停在他身上不动了。
这还是孟朝阳第一次和沈博近距离对视,对方的视线有种剔骨扒筋的锐利,让孟二傻子不由自己地想哆嗦。可是不能呀,在沈博这种冷傲的人面前,平时软弱点儿、谄媚点儿没关系,但关键时刻千万不能露怯,一露怯,事情就会黄!这是孟朝阳跟魏行风混久之后,学到的一点处人为事之道。
于是,他竭力控制住面部肌肉,露出一个堪称诚恳的笑容。
沈博鼻翼旁的两条严厉的法令纹缓和了一些。收回目光,他挑了挑眉头,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怎么觉得你给我下了个套。”安抚似的按了按孟朝阳的肩头,他说:“你们的诚意我看到了,可惜,我不收徒。”
“……”
“这是我的规矩。”
当头的这盆冷水把孟朝阳浇了个透心凉。他怔怔地望着沈博,说不出话来,只有一双眼还不肯放弃,滴溜溜转来转去,是无声的恳求。
沈博看他失望得几乎要哭出来,有点心软,额外补充了一句:“有新作品可以拿给我看一看。”
孟朝阳低下头,蚊子似的说:“谢谢。”
沈博便干脆地付账走人。出门时,他回头看了一眼,见孟朝阳仍然垂首低头站在原处。
这青年替魏行风拜师拜得那么上心,他心里是有些感动的,但他素来没有耐心,又习惯了独来独往,教徒弟这种事光想想都累赘,还是算了。何况他同意给年轻人提一些意见,已经是感动的最大底线了。
晚上,孟朝阳把拜师失败的事告诉魏行风。说不失望是假的,但也在预料之中,所以魏行风失望得有限,还反过来安慰垂头丧气的孟助手:“沈博出了名的‘独’,他肯给我一些指点已经非常难得了。”
孟朝阳:“指点跟徒弟怎么能一样呢?”
魏行风:“你不用把这事儿放心上,沈博如果是好说话的人,徒弟恐怕都出名了,也轮不到我给人家看画了。”
孟朝阳执拗地说:“就是因为他这师门难进,含金量才高,你想他一直不肯收徒弟,突然你成了他的弟子,别人会怎么想?绝对认为你有特别的才华才能入他的眼,这就是镶金边的名片呀!”
魏行风耸肩道:“你说的没错,可人家不愿意我们也没办法。”
孟朝阳:“要不你亲自去拜访一次?”
魏行风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人家把话说到那份儿上了,我再说就不识趣了。即使去,也只能是让他看画,不能再提拜师的事。诚意过了头就成死皮赖脸了,不好。”
孟朝阳知道他说的不错。路教授、秦老都是一开始就对他青眼有加,他的殷勤是知情识趣、是讨喜,但沈博对他并没有对特别看重,拒绝得那么干脆,再往上凑就是自降身份。他虽圆滑,却也自矜。
但是,孟朝阳实在太想帮他做点儿事了。不为别的,就为他的一个另眼相看。哪怕做成一桩事,为他的前途添上块砖瓦,也好过心里总是空落落地自卑。
想了又想,孟朝阳觉得自己拉下脸再去试一试,沈博如果嫌恶,就往自己身上揽,反正魏行风没出面,一切都是他自作主张。并不影响魏行风的面子。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请个假。
第33章
因为一见面沈博就提要还车,令肖平原小小地吃了一惊。去参加饭局的路上,肖平原免不了出言相询:“是不是这车不好开,我给你换一辆?”
沈博摇头:“不用了。我准备过几天就走。”
肖平原诧异道:“这就要走了?不是说长住么?到现在才半年多,说好的一起旅行写生呢,又去不成了?”
沈博:“半年很久了……我下次回来一定和你去旅行写生。”
肖平原苦笑:“下次?不知是多久以后呢?年纪越大事情越多,出去一趟不容易啊!”
沈博:“没关系,我等你。横竖我一个人无牵无挂,你什么时候有空了给我电话,我马上飞回来践约。”
肖平原露出一个中年男人特有的沧桑笑容,随后问:“你的事都办完了?有需要我帮忙的吗?”这些年沈博在国内的很多事务都是委托给他。沈大画家能潇洒地浪迹天涯,全亏有他这位老友兼助手帮忙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