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孩儿是傅燃的软肋。
于琳看着傅燃的眼神,笃定地想。
“……”
傅燃低声说:
“U盘,换血清。”
于琳挑眉:
“傅影帝,我不是在与你商量。”
她把刚刚傅燃对她说过的原话奉还。
他们针锋相对,谁都不愿落了下风。
“于小姐,”傅燃沉默片刻,说,“我们来打个赌吧。”
于琳眯了眯眼,嗤笑一声:
“凭什么?你有什么资本和我赌?”
傅燃笑了笑。
“我报了警。”他说。
“傅燃,”于琳眼神一阴,“你好大的胆子。”
“不敢当,”傅燃彬彬有礼道,“你赢了,警察的搜查路线和范围存在我手机里,两天之内,他们找不到你。你大可以趁着这段时间金蝉脱壳。”
“那我输了呢?”
于琳眯了眯眼,问。
“我也会把路线和范围告诉你,”傅燃说,“但要拿血清来交换。”
“无论如何,你都不会吃亏。”
他又说。
警察的路线与范围,对于琳来说要紧,但也并非必须的。这并不能作为一个筹码。
而且——
傅燃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墙上挂的钟。
还差二十分钟。
于琳打量他片刻,哼笑了声:
“赌什么?”
于琳被他这话提起了些兴趣——反正,她稳操胜券,也不急于这一时。
她倒要看看傅燃有什么能耐。
她打定了主意,如果傅燃要同她赌些什么无聊的纸牌、或者同花顺什么的,反正她也占了上风,没必要进行这个赌局。大不了用岑年的命逼着傅燃说出路线与范围,不给他血清,让这对亡命鸳鸯开开心心地死在一处。
“有左轮吗?”傅燃顿了顿,温声说,“我跟你赌三枪。”
于琳:“……!”
她震惊地睁大双眼。
.
左轮手枪,一种转盘手枪。
一转盘里可以放六颗子弹。如果只放入一颗子弹,拨乱转盘,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开的下一枪究竟是空弹、还是实心。
上世纪西方经常有这种赌博方式,多是些亡命之徒,在赌场输干净了最后一点家底,就拿命与别人赌。赌一枪或者两三枪,输了则没命,赢了的,所有债务一笔勾销。
这赌博方式足够惊险刺激,不是迫不得已、走上末路的赌徒,不会去尝试这种方式。而每一次有人进行左轮赌局时,都能激起每一个人心里猎奇的兴奋,那天赌场的生意往往格外好。
而现在,傅燃竟然要与她赌这个!
在短暂的震惊后,于琳的兴趣被勾了起来。
她饶有兴味地看了看傅燃,舔了舔上唇,说:
“行。”
“傅影帝,”她真心实意地鼓了鼓掌,“没想到,你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佩服。”
在这个高度待久了,什么样的都见过。
兄弟阋墙、骨肉自相残杀的事情也并不少,更何况是连血缘关系都没有、可笑的所谓‘爱情’。
能做到傅燃这个地步,的确是足够让人吃惊的了。
傅燃却不欲与她废话。
“枪拿上来吧。”他低声说。
傅燃把西装外套铺在地上,让岑年坐在西装上。岑年额角都是冷汗,嘴唇苍白,眼睛紧紧闭着。
看着岑年的样子,傅燃像是难过得不知如何是好了,他伸手,帮岑年擦了擦汗。
于琳拍了拍手,让保镖把手枪和子弹拿上来。她当着傅燃的面,把一颗子弹塞了进去,拨乱了转盘。
傅燃没看她。
他安静而温柔地注视着岑年,半晌后,低头,在他额头轻轻一吻。
岑年皱了皱眉,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他仍打着冷战,面色苍白。
傅燃最后看了他一眼,想要站起来了。
岑年却下意识地扯住了傅燃的衣袖,不知是在说梦话、还是迷迷糊糊间听到了什么,他嘟囔道:
“不要去。”
傅燃沉默。
他温柔地注视着岑年,在他耳边低声说:
“我不会有事的。”
“还有,”傅燃犹豫了一下,说,“岑年,我……”
他即将要说出那三个字。话到嘴边,傅燃想了想,却摇了摇头,笑着说:
“出去再同你说。”
说罢,傅燃轻轻把岑年的手抚开,站了起来。
“开始吧。”
他看向于琳。
“你确定?”于琳眯着眼,打量他。
“当然。”傅燃笑了笑。
他接过了于琳隔空抛来的左轮手枪。
第42章 告白
这场雨来势汹汹。
铺天盖地的雷鸣铺遍了每一个角落,也让人的心情不由烦躁起来。
顾晏躺在地板上, 慢悠悠地睁开眼睛。
首先涌上来的, 是下身某个部位的剧痛。
“靠——”
他蜷缩起来, 捂着下身,好半晌才缓过来。然后, 他的手机震了震。
顾晏有气无力地捡起手机看了眼。
“我们半个小时内可以赶到, 请尽量拖延时间,不要让他们有所察觉。”
发信的是当地警察, 因为打不通他的电话, 才改成了发短信。
而这条短信的发出时间是……
二十分钟前!
这么说, 警察很快就要到了。
“上帝啊。”顾晏喃喃道。他心绪纷乱, 低头,拨了岑年的电话。
——已关机。
他心头涌上不祥的预感, 又拨了傅燃的电话。
——抱歉,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请稍后再拨。
顾晏不再尝试了。他从地上爬起来,出了门。
.
傅燃的手机振动了片刻, 安静了下来。傅燃没有理会, 左轮手枪在他手里转了个圈。
“怎么?”于琳双手抱胸,半信半疑地打量着他,“怕了?还是后悔了?”
说实话, 现在傅燃要是后悔, 还更加符合她的心理预期些——她原本以为, 傅燃应该是与他们一样的人, 自私利己到了骨子里,不会为任何人豁出命来。
而傅燃现在的举动,在荒谬的同时,竟然让她产生了一种……可以称为‘羡慕’的情绪。
羡慕傅燃,也羡慕岑年。
于琳晃了晃头,把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从大脑里甩了出去。
“没有。”傅燃笑了笑,摇头。
他俯身,将领带轻轻覆在岑年眼上,以防岑年等会儿万一被枪声吵醒、睁开眼,看见什么不大好的景象。然后,傅燃拿着枪,站到了离岑年有一断距离的地方。
做完了这些,傅燃沉默着,认真地看了岑年一眼。
小孩儿嘴唇苍白,额头冒着冷汗。他太瘦了,是少年独有的清瘦,所有营养都拿去长高、身体的发育没能跟上。
但此刻的岑年,鲜活、年轻、生机勃勃。他与所有可怖的病痛与死亡都隔得很远,他天真而快乐地站在阳光里,像一株刚刚抽条发芽的小树苗。
雨声渐响。
傅燃的视线从岑年的眉头,到鼻尖,到嘴唇,把昏迷的少年从头到尾、好好看了一遍。
“傅燃,”于琳沉声道,“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就算是什么可笑的爱情,哪里比得上自己的命重要?”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
那是一种嫉妒混杂着不甘的情绪,而她甚至不愿意承认……此时的她明明是个胜利者,却在嫉妒一个失败者。
以前,她从未见过这种炽烈虔诚的情感,她能够对此嗤之以鼻、不屑一顾。而当她真正亲眼见到了时,在不可思议的同时,她心中涌上的竟然是深深的嫉恨。
对这种她一生都无法拥有的爱情,她嫉妒到发疯。
傅燃收回视线,平静地看了她一眼。
“我为什么要反悔?”
他笑了笑。
于琳看着他的眼神,一瞬间咬紧了牙关,心中的怒火愈烧愈烈。
——傅燃温和地笑着。而傅燃看向她的眼神,竟然是……
怜悯。
他的眼神似乎在无声地说:
“我同情你。”
“……”
“该死!”于琳攥紧了拳头,“别磨磨蹭蹭了,你这枪是开还是不开?!”
傅燃收回视线,‘嗯’了一声。
狂风刮过,暴雨一点点怕打在甲板、床沿上。
他举起枪,抵上了自己的太阳穴。
傅燃没有闭上眼睛。
出奇的,在那一刹那,身边所有嘈杂的雨声、呼吸声、乃至自己的心跳声,都尽数消失了。
周围变得很安静。
连傅燃自己也并不知道,这一枪究竟有没有子弹。这与那次对吴端阳的报复不同,他没有时间去铺好完全的后路、去为自己留下生机。
他是傅燃,他需要时时刻刻保持冷静,他很少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一枚子弹,三枪,有一半的概率他无法活着离开这里。
但是……
所有声响尽数消失,空气凝滞。
傅燃闭上眼睛,扣下了扳机。
所有人的呼吸同时停滞。
“嗒。”
——空弹。
凝滞的空气又重新开始流动,雨点的声音再次清晰。
“傅影帝,”于琳鼓了鼓掌,“恭喜你,你的运气挺不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