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坠入黑暗前一刻，黑子努力撑起头部，吻上火神刚毅的嘴角，心想，今晚是最后一次了吧……已经，到了路的尽头……
我们彼此心知肚明，就让今晚的火焰燃烧掉我最后的假象，到了明日睁眼的那一刻，你和我，就是明面上的敌人……
“哲……”
这是第一次叫了他的名字吧。
黑子哲也恍惚地想着，然后也第一次弯着嘴角微笑起来。尽管头脑还在发涨，昏昏沉沉，但是意识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
他正被绑着双手，掉在半空，手腕上的痛感十分清晰，是粗糙的铁链，脚上还戴着脚镣，冰凉刺骨。还好，火神给他穿上了衣服，只不过，待会儿行刑的时候，只怕照旧会给他弄破吧。
“用水泼醒他。”冷酷的声音。
然后从头顶倒下一桶冷水，果然使他彻底清醒过来。
头发滴着水，在眼前形成一道水帘，滴滴答答，黑子哲也眨了好几下眼，等刘海上的水滴的不再那样急促后，才缓缓抬起头。
第49章
印入眼帘的火神,与往常无异，深黑的西装，没有系领带、敞开两颗纽扣的雪白衬衣,很随性庄重的扮相,配着他高大魁梧身形非常有魅力。然而,前提是忽略他下巴上青色的胡茬和眼底的暗色。
“火神大人，他醒了。”身边有人对火神大我说话,黑子以余光看清他手里提着水桶。
这是一间囚室，四面砖墙，铁门，没有窗,只有排气扇，室内吊着一盏灯,将这小小的空间照得惨白。
这里应该是地下室。
这么看来，火神大我已经逃离原来的据点，转移到别的地方，只是不知他们现在身处之地是否还在日本境内。由此可见，东京的特别小组也开始全面展开缉捕行动。
黑子根据昨晚的回忆，揣度自己昏睡的时间，推算现在应该是中午十二点左右。从昨晚到现在，他昏迷了有这么长时间吗？果然是被火神做得太狠了点吧，或者说，是自己已经放弃了所有，因此反而轻轻松松的一觉睡到现在，连被绑着吊起来也没察觉。
囚室里除了火神之外，还有很多组织里的其他人，就连木吉铁平、相田丽子甚至远在泰国打理基地的佐藤铭都在，不过他的左眼用纱布包着，坐在轮椅里，眼中带恨。
呵！
黑子哲也在心里笑了一下，火神大我之所以顶风潜进泰国，大概就是去救佐藤铭。现在他们都知道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他，只怕都恨不得他死。
“你们都出去！”火神的眼神很冷，锁定在黑子的脸上一眨不眨，没有怒火，没有怨恨，也没有不舍与温情，冰冷之下潜藏平静的悲哀。
“火神，我只有一句话想说，如果你不杀了这个人，火神组众多兄弟，尤其是在泰国被警察打死的那些，就算是亡魂，也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佐藤铭被手下一名小弟推着走到门口时，回过头阴沉地对火神说。
火神还是老样子注视着黑子，并未朝佐藤铭看，“我知道了！出去吧！”
囚室里的人都走了，火神才走到黑子面前，眼中的情感才明显的流露出来，有无奈，有难言的痛苦，有难以抉择的徘徊，更多的却是自嘲的悲哀。
黑子细细看着他，不放过他眼中一丁点变化，他知道，火神大我还是恨自己的，要知道，他从最初的怀疑到完全的信任，这中间，他的内心经历了多少改变和矛盾，终于完全的信任他以后，结果到最后还是遭到了彻底的背叛。整个火神组都没了，说他不恨，是不可能的。
火神站在黑子面前，凝视了他很久，才慢慢开口，“现在，我该叫你Phantom了吧，国际刑警组织的金牌卧底。”
听到这个称号，黑子的视线恍惚了一下，好像这个称呼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在他的记忆中，他只是黑子哲也，只是火神大我的爱人，不是任何别的人，别的身份。
可事实总是残酷的。
黑子的心口像过了一阵电流，又痛又麻，“是，我就是Phantom。”
火神后退了几步，在一把椅子上坐下，交叠了双腿，从西装的口袋了拿出烟和打火机。黑子愣了一下，火神从来不抽烟的。只见他娴熟地抽出一支烟衔在嘴里，叮的一声打燃打火机，捧着火苗点燃烟头，然后他用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夹着烟枝深深吸了一口，缓慢地吐出白色的烟雾。
又吸了一口，火神才半眯着眼，带着点感慨地说：“为了接近我，花了不少精力吧。”
这是毫无疑问的，第一次见面就故意摔倒泼了他一身的酒水，然后以道歉为由，把自己淋得透透的，将自己点缀得极尽诱人还假装无辜，想必他在那之前就不知做了多少功课，连他的喜好都摸得一清二楚。
第二次见面激发了火神打击八木龙一郎的灵感，而后利用了黑子很长一段时间。如今回想，只怕黑子在原田律司面前不顾一切的维护自己也只是为了接近他而设的苦肉计吧。
火神自嘲地笑笑。
他们之间以欺骗为起点，不管到最后爱到什么样的程度，都是在欺骗中循环而不得善终。我骗了你，你骗了我，骗来骗去的，最终还是黑子赢得彻底，在以爱为名的骗局中将火神推进了深渊。
“我真想拉着你一起下地狱。”火神幽幽地凝视黑子，骨节分明地修长指间冒着一缕薄薄的轻烟，缓缓漂浮在他脸庞之前，微微模糊了他的眼神，让黑子有种他已经痛到想哭的错觉。
黑子并不奇怪火神为何没有怒火滔天，为何没有质问自己为什么要背叛他。他们都是聪明人，既然一切都戳破摆在眼前，这个时候火神来质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黑子又反问“你不恨我吗？”等等问题就显得矫情且多此一举，那样只会徒添伤感，只会增加内心的负担。
火神既然有心给黑子机会逃走，也就没有真正从内心里怨恨他。
黑子自认是个凡事都能泰然处之的人，但是他此时的心正狠狠的疼着，疼得他眼眶发热，“我没有做错！”
火神点点头，“是，于你的立场而言，你是对的。错的是我，我应该在泰国的时候就杀了你！”
黑子微微叹息，“你果然是那时候就开始怀疑我了。”
“对，那次丽子遭到伏击后，我让佐藤带着其他兄弟故意招摇过市，结果抓住了一个企图暗算他们的人，据他交代，他们都是涂坤手下的人，而涂坤之所以让人袭击我们，是因为他一早派出去绑架你的五名手下莫名其妙死了。”火神顿了顿，继续说：“还记得我当时警告过你，叫你不要单独外出，避免涂坤抓你来要挟我。那五个人死了，涂坤认定是我的人下的手，所以才暗中打击我们。”
黑子垂下眼眸，“那为什么还是选择相信我了呢？”
“之前对于你的各种调查都没有问题，而且，除了那五个人的目的是来绑架你这一点，他们的死在当时的情况下也完全看不出与你有关的迹象。因为你真的藏得太深了，让我根本无法将你与那五个男人的死联系到一起，最重要的是……”火神指间长长的烟灰掉落在地，他回过头，认真的眼神中流露着淡淡的悲哀，“我曾经在那么多人面前承认过你的身份，那样郑重地说过我爱你，所以我对自己说，一定要相信你！”
“……”
黑子的喉咙有些堵，他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来回应，火神给予他的不仅仅只是信任，还有一份比信任来得更深厚浓烈的爱情。火神不是善类，曾经很有心计地利用过他，可他同时又是个对于感情很单纯的人，单纯到只要认定就一往无前、甚至无条件相信。
在这段感情中，比起黑子在任何时候都是清醒的状态，火神的付出远远要多得多。
最后一星火点烫到了火神的手指，他手一抖，烟蒂掉在了地上，他收回凝视黑子的视线，单手捂住了脸，“可你最终还是……”
火神不知道该找个什么样的词来给黑子的行为下一个定义，背叛、欺骗都不是客观的。他现在才开始觉得烦恼和自我厌恶，黑子毁掉了他的一切，他应该痛恨他的，可偏偏他就是恨不起来。
“不是给你机会逃走的吗？你他妈为什么不走？”
突如其来的怒火以及猛地冲上来揪住他领口的动作，让黑子不明就里地愣住。
“为什么要留下来？明知道留下是死路一条，你留下干嘛？觉得对不起我想以死谢罪吗？”火神彻底恼了，双眼睈大，眼眶红红的，眼球上布着几条鲜明的血丝，“我不稀罕的！”
黑子明白了，火神他也在害怕，在不舍，他不想杀自己。
素来平淡无波的眼神中初次生出丝丝温情与无奈，黑子低声说：“如果那时候走掉，我肯定还会回来杀你！可我，不想杀你！”
所以我选择留下来，再看你最后一次，即便你能狠下心杀了我，我也无怨无悔，因为，我选择的本来就是一条无法回头的死路，如果没有爱上你，我随时都能活着出去，可正因为爱了，所以无法全身而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