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沈霄才站起来，背着黎若森，跟着谢二叔走。
谢二叔走走停停，也不知道是因为年纪大了体力不支，还是因为不记得路了。
他耷拉的眼皮下的眼睛看着被沈霄背在背上的黎若森，然后似乎想问，又好像有些不好意思，就又转过了头。
“他身体不好。”沈霄解释道。
谢二叔点点头。
他好像不善言辞，除了见到沈霄的时候，稍微露出了些情绪，现在又开始讷讷不语了。
谢二叔的家，沿着那条水泥路走，然后拐五个弯，就到了。
沈霄踩着脚下的水泥路，心底也是有些感慨，他记得最开始，这里只有泥路，然后等他走的时候，才有了石子铺了一层，现在已经全部变成了水泥路。
而低矮的平房也几乎全被新盖的楼房替代了。
包括谢二叔家也是。
院子里有个巨大的透明天顶，罩住了院子空地的半边，只有剩下的一半，才是露在外面。
沈霄抬头看了一会儿。
“你们坐。”谢二叔指着透明玻璃下的那个圆桌，四周放了一些凳子。
沈霄低头擦了下凳子，然后才让黎若森坐上去。
“沈老师，不用这样的。”黎若森小声说道，“我也没那么娇气。”他指的自然是沈霄擦凳子的事。
沈霄闻言只是拍了下他的肩膀没有说话。
黎若森一直有种感觉，自从沈霄回到这里之后，整个人都比以往更加沉默了，他像是沉浸在了回忆之中，但是偶尔说话的时候，又能发现，他还是清醒的。
他抬头看着站在他身边，四处打量的沈霄。
其实黎若森心底，一直对于沈霄回来的原因，不是那么清楚。沈霄问他，愿不愿意跟他一起来，他愿意，所以就来了。
至于沈霄为什么要回来，其实他不知道。
他想可能是因为沈霄想念家乡了，落叶归根，年纪渐长之后，这种想法总是会萦绕在脑海之中。
他觉得沈霄也是这样。
但是现在他又没那么确定了，他觉得沈霄好像是想知道些什么的，并不是单纯想来看一眼家乡。
谢二叔从屋子里出来之后，沈霄就迎上去和他说起了话。
沈霄和谢二叔说话的速度很快，而且夹杂着方言，黎若森在旁边听了一会儿，也没听懂他们在说些什么。只能看出来，沈霄好像是在询问一些事情。
他看见谢二叔先是摇头，然后又说了几个字，接着又是摇头。
沈霄表情有些着急，他又说了些什么。
谢二叔也只是摇头。
最后沈霄好像是放弃了，“谢谢二叔了。”
这句话黎若森是听懂了，他看见沈霄走过来，对他和吴涛说，“二叔说难得回来一趟，不如在他这里住一晚。”他说完便询问了一下黎若森的意见。
黎若森自然不会反对。
待众人吃完晚饭，沈霄搬着两张躺椅，带着黎若森一起坐在院口的时候。黎若森看着院子外面的池塘，还是忍不住心底的疑惑，“……你们下午说什么了？”
“我好像没有跟你说过我小时候的事情。”沈霄牵着黎若森的手，“是我很小时候的事情，并不是后来网上说的那些。”
沈霄更小一些的过去，黎若森确实不知道，他看着自己被沈霄抓住的手指，对方在按摩着他的指节，他知道，这其实是沈霄紧张的表现。
然后他听见沈霄慢慢说起了自己的过去，孤独又无聊的童年，冷漠的母亲，还有被他抛弃的名字。
“她一直对我说，千山是因为这里有很多座山的缘故。”沈霄说着叹了口气，“还说我的父亲已经去世很多年了，但是我的脑海里的记忆，却和她跟我说的不相符，于是我问了二叔。”
“他说我的父亲确实是出去打工了，但是同村一起打工的人在回来之后说，他去了更远的地方，然后再之后，就是他不愿意回来的消息……”
“可能是在外面有了新的家庭？”沈霄说着当年人们的猜测。
“但是我觉得不是。”沈霄说，他皱着眉头，似乎是在努力找寻自己的记忆，“我记得他在离家之前对我说的话……他应该不是那样的人。”
“但是二叔只记得他去了哪个城市，当年那些一起外出打工的同村人，不是已经搬离了这里，就是已经过世了。”沈霄说。
“你想找到他吗？”黎若森问。
沈霄沉默了片刻，“想。”他对黎若森说，“我还是想知道一个答案。”
第57章
57
因为沈家的老宅已经彻底没法住人，所以待在村子里的几日，都是借助在了谢二叔的家里。
二叔的孩子早早便去了外面打工，所以平日里，偌大的房子里，只有二叔和他的妻子二人。
因为行动不方便，所以黎若森平日里都是坐在院子的透明天顶之下，他的轮椅吴涛自然是把他拿来了。
但是因为村子里的道路窄且弯曲，有些人家外面就是连接着水塘，所以黎若森一般不会单独外出。
然而这一切对于黎若森来说，都是新鲜的。他看着谢二叔和自己的妻子偶尔会有些小争执，但是很快又各自干起了事情。
他们的话都不算多，但是黎若森却能感觉到两人之间的默契。
或许是因为见黎若森身体不好，每次吃饭的时候，谢二叔也会特地照顾黎若森，总是想着多弄几个菜。
黎若森心底觉得过意不去，推脱了几次之后，也只能默默接受下来，心底想着等离开之后，一定会感谢二人。
沈霄和吴涛平日里会帮着两人打下手，虽然家里已经有了煤气，但是老俩口似乎还是更习惯用柴火。
所以沈霄没事的时候，就会帮着两人收拾那些东西。
他就坐在院子里，黎若森的身边，手上戴着粗布手套，手里都是些长得歪七扭八的枝丫。或许是因为不想和沈霄待在一起，所以吴涛在另外一边忙活着。
想来想去，好像只有自己没事做。
黎若森想。他小声询问沈霄，“沈老师。”
“嗯？”沈霄抬头看着他。
“……我能做什么？”黎若森小声道。
沈霄看了一眼，就明白了黎若森的意思，他站起来，走到二婶身边，低声说了些什么话，然后就拿着一筐没有剥的毛豆走了过来，递给了黎若森，“剥毛豆会吗？”
“就算没吃过猪肉，我也见过猪跑啊。”黎若森说着，就把筐子接了过来，放在了膝盖上。
沈霄坐在他的身边。
“我准备明天离开。”他对黎若森说。
黎若森转头看着他，“这么快？”
“其实也不快了。”沈霄说，“也来了一个星期。”他边说边折着手上的树枝，“等会和我一起出去一趟？”
黎若森大概猜测到了沈霄想去的地方，于是点了点头。
下午，才吃完午饭。沈霄就拿了一顶草帽盖在黎若森的头上，推着他往外面走。
村里的水泥地其实也不算多么平整，而且上下坡特别频繁，所以平日里，如果出来，都是吴涛或者沈霄推着他出来。
路过一个池塘的时候，黎若森看了一会儿。
“其实黎家也有个这样的水池。”黎若森看了一会儿后，对身后的沈霄说，“以前水池里种了一些水生植物，还有一些观赏鱼。”
“小时候我喜欢去水池边玩，有一次带着若宇去，却没想到他居然掉进了池子里，我吓的大哭的时候，大哥来了。然后他把若宇抱了上来，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池子很浅。”
“但是后来大哥还是把我们训了一顿。”黎若森说着，眼神里透着一丝怀念，他回头看着沈霄，“这个池子现在还在，你有空可以来黎家看看。”
沈霄闻言，露出了一个苦笑，虽然他知道黎铮英对自己的态度和缓了一些，但是他还是不觉得黎铮英会欢迎自己去黎家做客。
推着黎若森继续往前走，穿过了不知道多少小路，终于两人来到了村口。
因为村子里的人不是搬去了镇上，就是去了其他地方，所以两人走了一路，也没有见到其他人。
村子外的水泥路两旁，是高大笔直的树木，黎若森看了一会儿也没有辨认出到底是什么树木。
又走了半个小时，两人终于来到了那片之前经过的空地前。沈霄停下来，征求了一下黎若森的意见，“我准备去和她道个别，你要去吗？”
黎若森自然不会不同意。
于是沈霄蹲下来，背着黎若森，踩着野草和泥土，慢慢走到了那片空地上。
一个星期前拔下的野草还在四周，黎若森发现墓碑上的字居然是新的，原先以为是谢二叔做的，但是又思考了一下，黎若森便觉得，应该是这几天沈霄重新润色了。
看着这个墓碑，黎若森心底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对于沈霄的母亲，他自然是没有任何感情在的。但是或许是人类的通感也或许是因为他想到了自己的母亲，这会儿心底倒是突如其来有些沉重。
因为背着黎若森，所以沈霄一直是站着的。
黎若森看不见沈霄的表情，但是他想，一定是严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