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大床房其实也不咋样,夜里看不到外面的景色不说,卫生间的花洒还出不了热水。
肖诚心缩在一旁郁闷,重案组的几人已经一边吃烤串,一边聊了起来。
“我在靠近教学楼的地方捡到了这个。”李训拿出一个物证袋,放在里面的是一个生锈的,状似钥匙扣的东西。
花崇接过物证袋,那东西锈得厉害,几乎看不出本来的模样,“这是什么?”
柳至秦也看了看,“是以前的学生丢在村小的?”
“不,是不早于三年前,有人遗落在那里的。”李训认真道。
“不早于三年前?”花崇蹙眉,“判断的依据是什么?”
“我本来以为这是一个钥匙扣。”李训说:“但张贸告诉我,这可能是个游戏周边挂坠。”
“我也玩游戏,但是没有曲副在行。”张贸接话道:“我拍了照发给曲副,他说这是前几年特别火的一款网游出的角色周边,第一次发行是在三年前。”
“已经锈成了这样?”花崇目光深邃,端详着挂坠,脑中飞快转动。
“它被半埋在土里,洛观村居山,气候潮湿,生锈到这种程度不奇怪。”李训解释后又说:“我不知道它和案子有没有关联,先把它带回来给你们看看。还有,村小里有一些模糊、残缺的足迹,这些足迹受载体影响,无法被提取,但就新鲜程度判断,应当是有人在半个月之内进入过村小。”
“钱鲁说,村小基本上算是洛观村的禁地。”柳至秦靠在桌沿,“谁会往里面去?”
“好奇的孩子?”花崇问。
李训摇头,“如果是好奇的孩子,大概率伴有奔跑、追逐的迹象,且不大可能是一个人去的。但那些模糊、残缺的足迹很可能只属于一个人,且始终步伐平稳。我觉得这人是个成年人。”
“有可能是游客。”柳至秦道:“听说过惨案的、好奇的游客。”
肖诚心听他们讨论了一会儿,心里有些发毛,干脆去卫生间捣鼓花洒和热水器,出来时,大家已经准备散了。
“辛苦了,早点休息。”花崇说。
回到自己的标间,花崇将物证袋放在桌上,突然道:“这有没有可能是凶手留下的?”
柳至秦正在脱衣服,闻言手臂一滞,腰与腹肌正好暴露在外。
花崇一看,心猿意马起来。
柳至秦很快换好睡觉穿的T恤,“你的意思是,凶手故地重游?”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花崇幅度极轻地甩了甩头,“不过也有可能是我们反应过度,假设得太过火。”
柳至秦沉默几秒,“我比较相信,一个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东西突然出现,自有它出现的意义。”
“你想说,我们可以继续假设下去?”
“好像除此以外,我们暂时没有别的突破口。”柳至秦说。
“那行,既然这样,现在就来整理一下思路。”花崇拿出随身带的记事本,手里握着一支笔,“这个挂坠是游戏周边。喜欢玩游戏,并且热衷购买角色周边的人,大多数比较年轻。”
“等等,我先查一下。”柳至秦打开手机浏览器,找到那款游戏,看了一会儿道:“《白月黑血》,动作类网游,对玩家资金要求较高,建模华丽,男性玩家多于女性玩家。但因可玩性一般,风靡之后迅速销声匿迹,玩家粘度低,跟风玩的居多。”
“那没错了,这种游戏针对的就是低龄用户。”花崇说,“看看这个周边对应的角色有什么特质。”
“嗯。”柳至秦又道:“麟争,萝莉女战神,《白月黑血》里人气最高的女性角色。”
花崇闭上眼,给当年遗失挂坠的人“画像”,“两到三年前,他应该是个17岁左右,沉迷游戏的,家境不错的少年。”
柳至秦放下手机,“那么在十年前,他10岁左右。”
花崇直起身子,“你想到了谁?”
“钱毛江的三弟。”柳至秦说:“钱闯江。”
第七十五章 镜像(09)
“钱闯江,今年20岁,性格木讷,小时候时常被钱毛江欺负,现在成年了,又生活在二哥钱锋江的光芒之下。”花崇接过话头,“可惜我今天去‘山味堂’,没能见上他一面。”
“现在我们只是从别人的话语中得知,钱闯江被钱毛江欺负过,程度如何还不清楚。”柳至秦坐在床边,“但从已知的例子判断,钱毛江暴力倾向明显,小小年纪,手段残忍,这种人,不像是会对手足留情的人。相反,他在外面欺凌同学,在家可能变本加厉地对待两个弟弟。长期生活在暴力环境中,一个人——尤其是年纪还小的孩子,很容易出现扭曲心理。”
“假设凶手是钱闯江,那我们之前拟出的两个动机都能对上。”花崇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第一,他在报复钱毛江;第二,钱毛江死了,在家庭关系里,他无疑是受益者。”
“对一个10岁的小孩来说,是否受益的考量还太成人化。”柳至秦纠正,“反之,在被欺压到极点时,他反弹的报复欲会极其强烈。”
“我看过十年前的问询笔录。据钱闯江说,案发当天,他一直在家,不知道钱毛江是否外出。警方自始至终没有将他列为嫌疑人,自然是采信了他的话。但是……”花崇站定,“实际上,没有任何人可以证明,他说的是真话。”
“如果把范围扩大,钱锋江的嫌疑也不小,毕竟钱毛江欺负的不止钱闯江。”柳至秦望着花崇,“没有证据证明,凶手只有一个人。”
“理论上说确实如此,不过我今天见过钱锋江。怎么说,他的举止、精神状态不像曾经杀过人。”花崇说完顿了顿,“但这只是我的感觉。”
柳至秦站起来,将被风吹开的窗帘拉上,倚在窗边说:“单是看动机,他们都有杀害钱毛江的可能,不过另外的四个人为什么会一同被杀,这我不大能想通。对了,从菌子馆出来时,你说有新想法,什么新想法?”
花崇怔了一瞬,拍拍脑门,“我差点忘了。”
当时,他本来打算把与老板娘聊天时想到的事说出来,结果路边突然冲出一群追打的小孩子,个个戴着卡通人物的面具、动物头饰,有的手里还举着风车,一边跑一边喊着:“放河灯啦放河灯啦!”
花崇被一个小男孩撞了满怀,蓝色的小风车掉在地上,瞬间散架。花崇本以为自己摊上熊孩子了,要么赔风车,要么花一晚上哄。结果小男孩十分有礼貌,虽然看到风车散架都快哭了,还是后退几步,给花崇鞠躬赔礼:“哥哥,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三十多岁了还被小男孩叫“哥哥”,花崇有点无地自容。
柳至秦捡起散架的风车,竟然两下就组合好了。
小男孩高兴极了,接过风车,硬要把自己头上戴着的老虎耳朵送给柳至秦。
“谢谢。”花崇代柳至秦收了,见小孩们朝河边跑去,也来了兴致,“小柳哥,你见过放河灯没?”
“小时候见过。”柳至秦问:“你想去看?”
“走吗?”
“走吧。”
夏末的河灯会很是热闹,河边有不少卖河灯的小摊,最普通的5元一盏,一张纸船,里面黏着一枚小小的蜡烛,最贵的100元,造型精致,点亮的时候像一朵开在水中的花。
游客们买的几乎都是5元钱的,倒不是贪图便宜,只是放河灯就是图个乐,同样的钱,5元的可以买很多盏,贵的就只能买一盏。
花崇买了两个10元钱的,和柳至秦一同走到岸边,寻了一处人少的地方。
小河已经成了一条蜿蜒的光带,河灯互相碰撞着,闪烁明灭,向下游漂去。
“放河灯时是不是要许愿?”花崇拿出打火机,按了两下,火苗蹿起,映在两个人的眼中。
柳至秦托着两个河灯,五官在微弱的灯光下,显得比平常柔和许多。
他很轻地笑了笑,“很多人放河灯,都是寄去对逝去亲友的想念。”
花崇眸光随着火光摇曳,轻声道:“是吗。”
这似乎不是一个问句。
所以柳至秦也没有作答。
点好蜡烛,花崇接过其中一盏,“好了,可以放了。”
柳至秦蹲下,轻轻一放,河灯就被水流带走。
花崇学着他的动作,也将河灯放了出去。
两盏河灯挨着彼此,不一会儿就漂到了小河中央。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也没有起身,仍是蹲在岸边,默默注视着一片灯海。
首先侧过身的是柳至秦,他看着花崇,只觉对方的眼睛格外明亮,好似将整条河的灯光,都汇集到了眼中。
须臾,花崇也看向他。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
在这一瞬之后,他们同时移开目光。
花崇站起,伸了个懒腰,“回去了。”
路上,柳至秦问:“刚才许了什么愿?”
“希望逝去的兄弟安息。”花崇低声道,“你呢?”
柳至秦抿着唇,过了半分钟才道:“我没有许愿。”
花崇笑,“那你不如给我,我帮你许。”
“许什么?”
“我想想,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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