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的婚礼我不会去了;我的葬礼……也用不着你来了。”
最后一句话,楚越几乎是贴着徐晔的脸说的。湿湿的热气喷在他脸上,伴随着楚越触目惊心的话敲在他心头。
徐晔晃了晃,有些站立不稳。他做梦也没想到,楚越有天会跟他说出这些话。他以为,就算要说,也应该是他先说。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成了被动的那一个?
明叔看不下去了,正要过去安慰安慰徐晔,背过身去的楚越却在此时下了逐客令。
“现在,你可以滚了。明叔,送客!”
“……”
明叔的手僵在空中。
徐晔红着眼框,抬起头定定地看了那人一眼。眼神中有悲痛有愤怒有苦涩,最终都化为了决然。
张了张口,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化作了三个字。
“——你保重。”
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外冲去。
明叔正要去追,却听到了一个丫头的尖叫。回身一看看到了让他肝胆俱裂的一幕——楚越呕出一大口血,鲜血染红了整个洗手台。一直强撑着的身体,此刻仿佛力量全被抽空了一般,无力地沿着洗手台滑落在地。
“少爷——”
一声惊叫响彻了整个楚家宅。
“走吧……走吧……走了……就别回了……”
一滴、两滴落在胸前的衣襟,开出血色的花,扩大,蔓延。
车子在疾驰,楚家大宅在后方越来越远,徐晔不敢停留也不敢多想。他生怕自己一想多就后悔了,就不想走了,就……永远也放不下那个人了。明叔最后那句惊叫,他是听见了的,但他不愿去想发生了什么,或者说,害怕去想。
烦躁地把车内的音响开到最大,耳边传来熟悉的旋律。
“我的心太乱要一些空白
你若是明白让我暂时的离开
我的心太乱不敢再贪更多爱
想哭的我却怎么哭也哭不出来
我的心太乱要一些空白
老天在不在忘了为我来安排
我的心太乱害怕爱情的背叛
想哭的我像是一个迷路小孩
迷路的小孩~”
路边有两个小孩,一大一小,小的膝盖摔破了,哇哇大哭。大的安慰了他半天,终于把他逗笑。最后小的心满意足地趴到大的背上,大的背着小小孩渐渐远去。
徐晔不知不觉停下了车子,望着窗外两个小不点愣神。
“阿晔啊,你会一直陪着阿楚吗?”
“当然啊。”
“那你嫁给我好不好呀。”
“……我爸说了,男孩子只能娶,不能嫁。”
“那你娶我吧。”
“……好。”
那年,他六岁,他十三岁。
“阿晔阿晔!生死与共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的意思。”
“那阿晔会跟我生死与共吗?”
“笨蛋!我比你大,会比你死得早的。”
“不怕!我陪你!”
“……”
那年,他八岁,他十五岁。
生死与共吗?
徐晔感觉眼眶有些发热,仰起头靠在驾驶座上,一手搭在额前,遮挡住湿润的眼眶。
原来……他曾经承诺过他这么多事么?
[所以,你的婚礼我不会去了;我的葬礼……也用不着你来了。]
老死不相往来……徐晔,你满意了吗?
为什么啊,他们之间到底为什么会闹成现在这样?
楚越做错了什么吗?他什么都没做啊,只是虚弱的躺在床上也有错吗?
你为什么非要在他最脆弱、最需要人陪伴的时候离开啊,甚至不惜往他心窝子上扎两刀!
难道非要等他人不在了,你才知道后悔吗?
你到底在怕什么啊,承认自己心疼他、在乎他就那么难吗?
手狠狠地在方向盘上砸了两下,徐晔第一次如此痛恨起胆怯懦弱的自己来。
说到底,徐晔,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而已。嘴角牵出一抹惨笑,手慢慢摸出了自己的手机。
“喂,姝婉。”
[阿晔!阿晔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给你准备了惊喜哦。]
对面是很欢快的声音,带着小小的雀跃。她这些天,似乎心情一直都不错呢。
“我……姝婉,我们,不走了吧。”
[不走……什么?什么不走了?阿晔我听不太懂。]
犹如一盆冷水浇过,林姝婉的语气开始变得生硬,笑容僵在脸上。
“国外,不去了。我放不下他……”
狠了狠心,徐晔终究还是说出来了。
[……]
电话那头的人,嘴唇微张,手中有什么东西缓缓飘落——赫然是两张飞往多伦多的机票。
眼泪无声滑落,林姝婉崩溃地跌坐在地。她就知道!事情肯定会有变故,他终究还是会回到他身边。
这一刻,林姝婉心里生出了无限的绝望,她和他,真的有结果吗?亦或者她在他心里,真的比那个人重要吗?
她已经不敢想象她亲爱的阿晔对那位到底是哪种感情了。或许,她真的该放手了,这样下去……太累。
第34章 我心疼了
徐晔回到楚家时,已近黄昏。明叔看到他去而复返,一面惊喜一面忧伤,脸上神情复杂无比。
“他怎么样了?”
明叔苦着脸。
“两位医生在里面吵起来了,郝医生要给少爷用新研发的进口药,刘老不同意,说这玩意儿太破坏身体本源,纯属饮鸩止渴。郝医生当即就怒了,开始回嘴说刘老那些针灸中药才是害死人。现在两位正在里面争论不休呢。”
徐晔皱眉。
“我问的是楚越怎么样了!”
“少爷……还没醒。”明叔眼里流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看向徐晔,“徐少爷,少爷他、他今天吐了好多血,明叔我心疼啊。他今天跟您说那些话何尝又不是拿刀在扎自个儿心,你们……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啊?”
明叔简直痛心疾首,他对这两个孩子,甚至可以说比楚家豪还要上心。在他们很小的时候,楚司令经常出任务不在家,家里便只有他和夫人陪着他们。他没有子嗣,他们便是他的孩子。即使后来他们去了国外,他也是隔三差五地便会去看他们。所以看到他们兄弟如今这样互相伤害,他真的是……
徐晔眼里露出一丝愧疚,上前安慰明叔道:“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明叔一手扶住眼睛,摆了摆手。
“跟我说啥对不起,要说,对少爷说,好吗?小晔,我不相信你对他没有感情,你看他那么痛苦那么虚弱那么苍白,你难道真的不心疼么?你又如何还忍心伤害他,如何舍得下他远去?”
徐晔沉默了。
当然心疼,就是因为太心疼了,所以他怕了。他怕他对楚越的感情超出他的预想,他怕楚越当真离他而去后他会承受不住。因为怕了,所以他退缩了,像个刺猬般把自己包裹起来,用冰冷而锋利的刺去扎伤别人保护自己。看,多么自私,徐晔嘴角扯出一个自嘲的笑意。
“我可以进去吗?”
明叔沉重地点了点头。
两位正在争论中医好还是西医好的医生,见徐晔进来,顿时都闭上了嘴巴,声音戛然而止。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随即“哼!”的一声,背过身去谁也不理谁了。
怎么能在病人的房间喧哗?徐晔皱眉,面色有些许不快,但……谁让人家是医生呢?楚越那家伙的命还攥在他两手里呢。只是,对这两位如此年纪了还能跟小孩一样吵起来,徐晔也是很服气。
走近床头,见到下午还在跟他冷言冷语让他滚的人,此刻却面色苍白、剑眉紧蹙,身上插满了管子虚弱地躺在床上。周身上下,甚至敞开的胸膛上都插上了银针。这是……在针灸?徐晔又好气又好笑,这两个医生真是互不相让啊,竟然各治各的。只是这样治下去真的好么?
床上的人明显很痛苦,眉头都皱成了一团。鼻子里插着鼻管,干裂的嘴唇微张,费劲儿地呼吸着。
“那日医院醒来后,少爷就吃不进去东西了,每天每天就靠着滴营养液维持生命。”
不知不觉,明叔来到了他身后。两位医生也不知何时,退了出去。
“可是他那副身体,营养液又怎么撑得住?何况胃里一直没东西,胃也会磨坏的呀。老爷和我想尽了办法,也为之奈何。”
“就那样,我们看着少爷一天天消瘦。少爷为了安慰我们,耐心地配合接受了所有的检查和治疗,可都没啥用。每次我看到他温柔地笑着说没事,都心疼得不得了。”
明叔的声音渐渐地,竟有些哽咽。
“刚开始,我和所有人一样,都不明白少爷到底怎么了。可后来,我发现在没人的时候,少爷经常一个人望着窗外发呆,怔怔地,时不时地笑笑。可他脸上明明在笑,眼里却很悲伤,有时手都会不自觉地抓紧胸口。我知道——少爷是痛到极致了才会这样。”
“……”
一双铁拳悄悄握紧,一股热流冲上眼眶。徐晔抬起头,压抑着微微颤抖的心。
“徐少爷,我家少爷长这么大,在乎的人真不多,在乎到心坎里去的人更是少之又少。您能不能……发发慈悲,莫要再伤了他。”明叔眼含乞求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