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死 (风溯君)

　　新的合同经过了一个星期的协商敲定，威廉姆斯的一个文化小组专门和李斯特的剧本策划对接，多花了两个星期协商核定了剧情中出现的所有中国元素的准确性和合理性。
　　刘志伟在剧本敲定过程中一直跟着看，他们改了几次，刘志伟就看了几遍，纠正逻辑上出现的问题。
　　李斯特本来只打算在中国考察一个星期，因为这档事，他不得不留下来，被迫开始为期两个月的文化调研。可当他开始这个调研，他才意识到刘志伟提出的有多么重要。中国的文化太深也太厚，拥有冗长的历史，如果想要将这些文化仅仅用几个元素概括，是非常不现实也非常浅薄的。李斯特拍摄的是商业大片，而不是人文片，这个基础让他的影片不必深入挖掘这些文化，但是有刘志伟帮他梳理出一个最简洁的方式去正确表达一些元素，是让他最轻松的事。
　　作为身处中国的美国人，在刘志伟去工作的时候，李斯特和乔恩免不了互相见了几次面，几次之后他们相约的频率就高了起来。
　　“本来坐在这儿的不该是你，”乔恩第十五次将李斯特约出来时坐在吧台上说，“我朋友，陆易，他有了女朋友之后就彻底忘记了我。”
　　“哦，有家庭的男人，”李斯特要了一杯威士忌，翻了个白眼，“这就是为什么我到现在都不想结婚。”
　　“嘿，我也有家庭。”乔恩瞪了李斯特一样。
　　“你不一样，”李斯特说，“你的丈夫比你还要工作狂。”
　　乔恩：“……”
　　“你知道他一天能给我打多少个电话吗？”李斯特翻开了他的手机，“五十个！五十个！就因为我们设计师把龙的爪子画成了六爪！”
　　“他都没给我一天打过五十个电话！”乔恩瞪着李斯特的通话记录说。
　　“嘿，重点不是这个好吗？！谁会去关注龙的爪子？我的意思是，在大银幕上谁会去数？你猜他跟我说什么？在中国龙已经被发展成了‘国王’的象征，只有五爪的龙是‘国王’，不能有比五爪更高的了……你知道吗，这简直是——是——是个天才！”李斯特说，“我一直觉得在暗黑兵团里死亡骑士的定义有些薄弱，如果将他定义为古中国的一位最强的‘国王’，一切就说得通了。而且这些图腾都能成为线索和隐喻！我把这些事告诉了凯恩斯，你知道他是暗黑兵团的原作者——虽然我改编之后的变化很大——anyway，他对这个信息好奇极了，你知道他才刚刚写完了《死亡骑士》的上半部，现在他想要来中国挖掘文化和灵感了！”
　　乔恩抬起了眉毛，兴致不高地喝了一口酒：“Good to know.”
　　“而你知道他关于死亡骑士的死亡又说什么了吗？”
　　“说什么了？”
　　“他说虽然日本的切腹也是一种忠诚的表现，但是他觉得战死沙场会更好。他也提到其实中国有一位英雄在传说中是自刎而死——同他的爱人一起，可Zeo不喜欢这样。”
　　乔恩忍不住看向了李斯特：“然后呢？”
　　“他说如果是他，他还是希望爱人能够活下去。”李斯特看向了乔恩，“这很美。”
　　乔恩感觉自己的眼睛有点儿酸，他喝了一大口酒，委屈地说道：“他为什么还不给我打电话？今天是平安夜——”
　　李斯特正想说些什么安慰他，就听到自己的手机再次响了。上面显示的名字是“Zeo”。
　　“他给我打电话了。”李斯特看了一眼乔恩，接通了电话。
　　“嗨，是我，Zeo，”刘志伟在那头大声说，“颜色我没有意见，但是金色会更好，你知道黄袍的概念吗……” 刘志伟在那头简短地说了几句之后，飞快地说道，“对不起，我还想再多工作一会儿的，可今天是平安夜，风雪有点儿大抱歉……我得去找我爱人了，我们明天再见……”
　　“等等，”李斯特说，“他在你家门前的酒吧。”
　　“什么？”刘志伟在那头大声说。
　　“他在你家门前的酒吧，喝了两杯朗姆酒，穿了一身红色的毛衣。”李斯特打量着乔恩说，“上面有几头傻透了的鹿。”
　　刘志伟在那头楞了一下：“我就来！”
　　李斯特将电话挂了，把面前的酒一口喝干，对乔恩点头说道：“他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你有个好丈夫。”
　　乔恩抿起嘴角，在离开的李斯特背上用力拍了一下：“我有全世界最好的爱人！”
　　李斯特离开后不久，刘志伟就风尘仆仆地进了酒吧。他的头上是一层薄薄的雪花，他一进门就看
　　到了乔恩。
　　刘志伟将墨镜摘下来，来到了乔恩身边，问道：“今年的第一场雪。”
　　“我还记得去年的第一场雪，”乔恩说，“也是在圣诞节和平安夜。”
　　那个时候乔恩还在想家。可今年，乔恩已经不那么想念美国了。他在这里有了一个新的家。
　　刘志伟就着乔恩的酒杯喝了一口酒，酒精顺着食道蔓延下去，暖和了他的身体。
　　“你想什么时候回家？”
　　“凌晨，”乔恩说，“想在人群中过平安夜。”
　　刘志伟笑了。他悄悄捏了捏乔恩暖和的手指，在他耳边轻轻说：“你穿这件红色的毛衣很好看。”
　　乔恩皱了皱鼻子：“你也很好。”
　　刘志伟脱下了外套，露出了一件和乔恩颜色一模一样的红色毛衣。只不过乔恩胸前的是麋鹿，刘志伟胸前的是一个金色大铃铛。
　　“我以前一直搞不懂为什么会有人喜欢情侣装，”乔恩看着刘志伟的毛衣说，“现在我好像有点儿明白了。”
　　“明白了什么？”刘志伟又点了一杯酒。
　　“它比戒指更显眼。”乔恩说。
　　刘志伟：“……”


第267章
　　中国的圣诞节比美国更热闹。大街上、商场里、酒吧里拥满了人, 全是成双成对的情侣。刘志伟和乔恩一直喝到了凌晨。
　　四周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所有人都和自己的伴侣在一起，眼里只有自己的爱人。刘志伟和乔恩在人最多的时候喝酒，在人最少的时候离场。
　　酒吧的大厅里还回荡着圣诞节欢快的音乐声，他们在一块小小的舞池空地上拥抱着缓慢地跳舞。路过的客人和打扫的员工时不时会向他们瞟去一眼。可这是圣诞节，展示自己恋情的恋人们太多了, 他们没有空去好奇。
　　刘志伟和乔恩一直到凌晨三点才回家。他们踩着薄薄的雪走在路上, 手拉着手, 指尖都冻得通红, 可谁也没有放开。
　　“感谢上帝。”乔恩忽然说。他的口中冒出了热气, 在明亮的雪夜里他像个童话故事里的男主角。
　　刘志伟知道他在说什么。他知道乔恩的所有想法。
　　脚印在他们身后连成了一片，发梢上、肩膀上都落上了薄薄的雪，雪静谧地降落下来，像是将时间都拉慢了脚步。
　　“感谢上帝。”刘志伟说。
　　乔恩拉紧了他的手, 凑上去忽然吻了一下刘志伟的耳朵。冰凉的皮肤和呵出来的热气一起凑在刘志伟的耳朵上让他又痒又笑。
　　“明年应该在美国过圣诞节，”刘志伟说, “我们应该跟你的父母一起过。这不是我们的新年, 可这是你们家人团聚的日子。”
　　“哦，鲍勃和黛西不会介意的。”乔恩这么说着, 还是下意识地掏出了手机。
　　“你应该给他们打个电话，他们正是下午。”刘志伟鼓励道。
　　乔恩在刘志伟的催促下拨通了一个视频电话。电话是打给黛西的，没有几秒钟就被接了起来。
　　“我的天哪！是宝贝儿乔尼！亲爱的！这是他第一次给我们打视频电话！！”
　　“不我打过好几次了妈妈。”乔恩忍不住反驳道。
　　“乔尼你在那儿好吗？该死这手机是怎么回事……哦嘿，我看到Zeo了！你们穿着红色的毛衣呢！真好看，我们也应该去买一套, 罗伯特，你看见了吗？”
　　“哦是的，嗨，Zeo，嗨，儿子。”罗伯特的面孔也出现了，“我和你妈妈正在清理花园里的雪，她想要在屋顶上堆出几个雪人。你们那儿是深夜吗？”
　　乔恩将手机放到了刘志伟面前，刘志伟于是同他们打了个招呼：“嗨鲍勃，嗨黛西。”
　　“我们喝了点儿酒，Zeo想要跟你们打个招呼，所以我打来了电话。”乔恩在刘志伟的斜视下面不改色地说，“我希望你们过得愉快，不要将雪人堆在屋顶上，拜托。前年你们就砸下来过，差点把鲍勃的脖子砸断。”
　　“那这一次我们放在下面，”黛西立刻说，“就在门前的走廊里，这样谁都能看见，你觉得好吗罗伯特？”
　　罗伯特在那头已经开始铲雪。
　　乔恩不耐烦地说：“好了妈妈，我们得回家了，不要让自己受伤好吗？你实在是太爱玩了。”
　　刘志伟还是第一次从乔恩嘴里听到这样的话，忍不住“噗”地笑了出来。
　　“好的乔尼，我爱你们，Zeo，你们来的时候记得告诉我们。”黛西说完就被乔恩按挂了电话，乔恩瞪着刘志伟说：“你在笑什么？”
　　“我想我明白为什么你总能产生那么多奇思妙想了。”刘志伟边笑边大步往前，“你和黛西简直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