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子豪一不做二不休,仍是不依不饶:“我不想听你废话,你那套哭天喊地的苦情戏对我没用,我也记不得跟你有什么兄弟情。我只知道,谁打了我,我就要加倍还回去。我不要命的,你不会不记得。”
唐子豪在丐帮是横出名的,纵然只出面不过几次,就被内部诸多人士尊称为“大侠”,这都得益于他不要命的打法。
丐帮一脉,虽是名不见经传的小混混之众,惹过的事却不下一把。多巴胺和青春期的荷尔蒙把这场他们自认为伟大的战役加持了一番,被冠以神圣之名。
相当一段长的时间内,如春笋般在校级点名册上出现的名字,十有八|九都出于此,这些人算是名气大盛,做了一把出名的梦,心里比捡了热乎屎吃的狗还美滋滋。
唐子豪是当中相当出彩的一个,在唯我主义盛行的时代,他毅然决然地把安危置于身后,而不顾一切地为帮主卖命,一度受到了诸多好评。
想来,这也是仲二对他“念念不忘”的原因。
仲二:“你是个人才。”
唐子豪目中无人地哼了一声。
“可你信不信,照你这个打法,总有一天会把自己耗死。你不懂得投机取巧,光有蛮力,你以为你的肉体是钛合金的么?你就是孙悟空,也还有小雷音寺的铙钹来困你,没底气的事,就别逞强了,害人害己,不好,很不值得。”
唐子豪听得一头雾水。
“仲二,你他妈给我说人话。”
“不过也没关系。你若是找得到亢金龙,尽管可以让他替你顶破了那铙钹,也没人多说什么。只是可惜了,你非但更一群老鼠和码字混成一窝,堕落得心安理得,本来也不是什么孙悟空。人家是从石头里蹦出来,你多半是你爹从泥里挖出来的……”
他这话没说完,唐子豪就抑制不住地给了他一拳,正中他的鼻梁。
仲二刚才的情绪还没完全平复,眼里的泪还未尽数回收,被这强烈得一击震得双眼发昏七荤八素的,又是一阵暖流溢出。
唐子豪:“这一拳是老子还你的,仲二。我是从泥里面刨出来的?那你呢?你是从粪坑里面挑出来的吧?你小子怎么这么缺德呢?”
他把仲二踹倒在地上,顺脚把碍眼的椅子给踢开了。
纤长的手指掐上仲二的下巴,俩人肤色竟不违和。
唐子豪:“你怎么这么犯贱呢?你打得过我吗?心里没点逼数别在老子面前装逼,不然老子死之前都要先日爆了你家祖坟,跟你的老祖宗一起见鬼去吧。”
他把仲二脑袋一拧,顺势带着他的身体在地上摔结实了。
文人大多武力欠缺,仲二这货不识几个大字也就罢了,还没一技之长傍身,想想也是多委屈的。
多半没了他那群跟着吃屁的小跟班,他有朝一日也得在街头小巷端着缺口的碗喝西北风去。
唐子豪:“说吧,说正事,我可以不动你。”
仲二在地上蹭了蹭,唐子豪见他趋势不对,像是要去取刀。
“你动什么动?别动,给我说话。”
“你要我说什么?我长篇大论的时候,你没舍得打断我,不正说明你已经猜到什么了么?既然猜到了,为什么要我说出来?我说不说,不还都是那样……”
他又挨了一拳,这拳打在他的下巴上。
“仲二,我真想给你嘴打豁了,你他妈别在这里卖弄,我听着恶心。”
“唐子豪,你果然没变。”仲二回过头来给他一个狰狞的微笑。
“???”
“这么几年了,你还是没学会说脏话。”
“去死吧你。”
。
早七点,唐子豪在楼下打了一辆车,准备回去了。
他没有带钱,并且因为面部青紫浮肿,不修边幅的头发油腻,整个人看上去就跟死里逃生一般,十分倒人胃口。
司机提心吊胆地没有跟在气头上的他搭话,更没提“你是不是要坐霸王车”之类的问题,很识相地载着他走了。
唐子豪把仲二关在了那间屋子里,走的时候后者还没醒,他以牙还牙地把他捆在了椅子上。铺地纸被他撕开,里面的刀片被清理掉了。
墙上的黑色颜料脱色严重,手指上沾了口水一蹭就可以看到血色,让人不寒而栗。
之前,他查看过仲二被捂得严严实实的皮肤,他的胸口上、手臂上分布着大大小小上百个伤疤。
唐子豪自己脖颈上也有块疤,是小时候被开水烫的,并且是在无意识的时候。换句话说,他也无法想象,自己举着刀片对自己下手,是做了怎样意义重大的决绝。
那或许跟生啖其肉不相上下。
他有一种感觉:或许仲二心里是真的苦。
他那种人前人后的恬淡不像是装出来的。一个人若是积德行善,被人颂赞,时间长了虽免不了焦躁,面子上还是会沉下心来,却不知道偷着乐了多少回。
而做着这样背离大义的事,却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始终如一地恬淡如水出淤泥而不染一般清高的,多半不是装。
因为装也掩盖不了事实,只会让别人觉得他更加虚伪。
也有可能仲二是真的虚伪,但占据了唐子豪大脑半壁江山的,却是万恶的“第六感”。
因为这种与生俱来的感觉,他不能对仲二下手,就算再恨他也不能,因为那会造成“滥杀无辜”。
从某个层面上看来,他还真有点妇人之仁。
只是不知道这份仁慈,带来的是不是杀身之祸。
兴许仲二醒来就带着他一帮兄弟来提他人头了呢?可总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兴许他会“改邪归正”了吧。
他越想越觉得可笑,自己没心没肺很多年了,万事都走马观花,难得对什么这么上心,便有种嘲讽的意味。
滨江路上的小食店外挤着人群,唐子豪没钱买,但每次都热衷于朝这边打量,就当饱饱眼福。
他眼神往一个相对萧条的小食店门口一望,好巧不巧,就看到了熟人。
吕易和向行坐在小板凳上烤火,虽然看不清楚他们的眼神,但总感觉那神情是飘忽的。
唐子豪陡然想到:他们来城南干什么?
“诶诶,师傅,停下车。”
司机一惊,车速却没有降下来。
“咋的了?你再走我可不给钱了。”
闻言,他照做了。
吕易破天荒地没有戴他的眼镜框,良好的视力让他关键时候比向行顶用得多。
向行还在傻乎乎伸着手取暖的时候,就用余光瞥见吕易站起来,往什么地方走开了,他也没管那么多,就当他是出恭。
唐子豪叫卖似的朝吕易喝道:“嘿,吕易,好久不见。你的眼镜框呢?”
几个买早点的顾客闻声向这边一瞥,自觉越过了唐子豪的猪头,盯在了吕易如花似玉的脸蛋上。
唐子豪:“瞧他们瞅的那样,肯定没劲吃饭了。你们在这里干嘛?赵飞燕连火都舍不得给你们蹭,还大老远跑到什么城南来?诶,吕易,你的眼镜呢?”
“你的脸……”
“嗨,没事,被狗啃了。诶,你的眼镜框呢?”
“……”吕易无语片刻,“你怎么老是问一个问题?”
“啊?”
☆、凯旋
唐子豪只是单纯有些断片。他肿着猪头望着眼前人不知所云半天,精神和眼睛都很模糊。
现下被吕易这句话震得头脑嗡嗡响,他干吞了一口半酸不苦的唾沫,终归是有些清醒了。趁着反应的空档。他琢磨了一下吕易沉沉似水的表情,没能看出什么非礼勿听的端倪。
我应该没说什么,他心道,这才敢放下背后两块紧张得耸起来的“蝴蝶骨”,摆出一副老大特有的临危不乱来。
向行忽地在吕易后面来了一句:“唐哥?你怎么……你怎么变成这副嘴脸了?”
唐子豪懒得理他,只想一个屎盆子扣到他头上,让他切身感受下什么叫“多么痛的领悟”。
吕易姿势不用说,目中无人地把唐子豪领到一边,就像一个父亲带着乳臭未干的傻儿子,还是带着去“讨饭”的。
他一点也不拘束地从蒸屉旁边炉子上的水锅夹出几个包子,轻车熟路地送到了唐子豪手里。
乍一看,倒像他才是这里主人,伙计和老板娘都是给他下苦力的。
出租车司机面有菜色地目睹了这一幕,心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惹不得惹不得。于是一踩油门,轰出一阵令人头晕目眩的尾气,野狗似的跑了。
唐子豪无心捡便宜,刚要找吕易拿钱才发现司机已经走了,默默地发了几张好人卡,暗自发誓来日定当回报。
包子莹白如玉,很可笑地把唐子豪的脸衬托成一个红彤彤的大烧饼。不过这大烧饼卖相恰到好处,既没有丑到前无古人,又没有独特到万里挑一,倒是莫名傻得可爱。
总之,都被吕易看在了眼里。
他轻飘飘道:“你要是一直这个样子就好了,唐子豪。”
向行自觉自己是一颗一千瓦的电灯泡,此时却也笑出了声,一边脑补吕易被扒皮抽筋的惨样。
唐子豪:“吕易,你他吗真是越来越嚣张了,在瞎bb,我要非刑伺候了。”他做了一个把筷子插、到鼻孔里的动作,“在你鼻孔里栽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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