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川卜一哂,“多好的机会,苦肉计是三十六计里的哪一计来着?”
季冰猛地从沙发上站起身,却力有不逮地身体轻微摇晃两下,他扶住沙发靠背定了定神,然后迈开步子朝门口走去,边走边丢下一句话:“他今天有自己的事,你也不用让医生来了,家里有药,我回去拿。”
陆川卜哼笑一声,转身掏出手机,指头刚挪到方才的手机号上,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倒地的沉闷声响,陆川卜扭头,就见季冰倒在门口的地毯上,一动不动俨然已经昏迷过去。
陆川卜:“……”
他接通了电话,对那边的李老医生道:“你让人快点过来,这边都过敏休克了。”
黎子清接起电话,那边传来一道语气冷淡的男声:“你好,黎子清吗?”
“我是。”黎子清没来由一阵轻微的心慌,反问道:“请问你哪位?”
“我是陆川卜。”对方自报完家门,便直接切入正题,“你方便的话过来我这一趟吧,季冰出了点事。”
黎子清另外一只手按在心口上,压制住渐而剧烈的心跳,镇定问道:“……他怎么了?”
“过敏,人已经昏迷了,正在抢救,你要过来看看吗?”
黎子清慢慢握紧手机,身体的轻微颤栗将声音也带出几分明显的颤抖,他仿佛窒息一样猛喘了口气,缓缓道:“是真的吗?”
对方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接着又轻轻地叹了口气,轻飘飘地说:“行,你爱来不来吧,反正我话是递到了。”一句话说完,还不等黎子清有所反应,就直接咔擦一声挂断了电话。
黎子清原地站了一两秒,然后拿起手机找到季冰的号码拨过去,黎子清按下免提,盯着拨号的屏幕怔怔地看,还没到下班时间,持续的铃声响在静寂空旷的地下车库里,显得突兀又惊悚。
铃声响到尽头自动挂断,黎子清才恍惚般地回过神,下一刻便慌忙抬腿朝车子的方向飞速跑过去。
梁安尼在一楼跟前台妹子聊了会闲话,结果五分多钟过去了,黎子清还没出现,她有些奇怪,刚摸出手机准备打给对方,手机屏幕画面一闪,却是黎子清打了过来。
梁安尼一愣,慌忙接起来。
“对不起。”黎子清的声音听起来慌乱无比,连连跟她道着歉:“我没办法陪你去演唱会了,临时有点急事,真的很抱歉。”
梁安尼的确是有些失落的,特意精心打扮一番,临到头却被人放鸽子。可黎子清到底不是她男朋友,没办法肆无忌惮地朝对方发一通火,而且听他语气确实像是真有急事,梁安尼内心自我疏通一下,反过来安慰他道:“没事没事,你有事就忙你的。我打个车好了,不过,你这样岂不是也看不成演唱会了?”
黎子清胡乱嗯了一声,其实完全没听梁安尼在问什么,他着急忙慌地驱车驶出写字楼地下车库,掉了个头拐进车水马龙的大路上,朝着目的地的方向极速前进着。
梁安尼那边三言两语便挂了电话,黎子清切回通讯界面,再次给季冰拨了过去,一颗悬着的心随着铃声的持续拉长慢慢坠入深渊,前方车辆在红灯路口急停,黎子清跟着猛踩油门,身体惯性朝前撞在了方向盘上。
季冰……
他握紧方向盘,头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睛,脸上尽是无助又慌乱的神色。
你可一定要好好的……
哪怕我们不在一起,我也希望你好好的。
“小白,要去彩排啦。”黄净之蓦得出现在白礼生身后,扑了散粉的鼻梁和脸颊一片亮晶晶,衬着他无比灿烂的帅气笑脸,竟瞬间让人有些移不开眼,可偏偏他此刻对面站着的,却是本团门面担当白礼生。
白礼生面无表情地睨了他一眼,将手机收进口袋,淡淡道:“走吧。”
“怎么了?”黄净之觉察出他神色不对,伸手搂住他的脖子,语气关心地问道。
“没事。”两个人穿过后台通道,走到舞台旁边,白礼生扫了一眼偌大的体育馆看台,头顶的天空已黑如浓墨,还有一个半小时,演唱会就要开场了。
白礼生隔着衣料摸了摸沉寂无声的手机,一颗心渐渐地沉了下去。
“陆老板。”李老医生拿下听诊器,走到不远处的沙发前,对靠坐在上面的陆川卜道:“已经给季总静脉注射了肾上腺素和苯海拉明,稍等十分钟再测一下血压,如果血压没有回升,就需要静脉滴注葡萄糖溶液了。”
陆川卜下巴指着宽大的床铺位置,“脱离危险了吗?”
“尚未。”
陆川卜顿了顿,沉声说:“好。”然后朝李老医生摆了摆手,指着对面的沙发:“你坐。”
老医生坐下来,重重地叹了口气,缓缓道:“我就想起来,季总高中那会儿,就有一次类似这样的严重过敏,也是我抢救过来的。对了,”他突然想到什么,抬头看着陆川卜:“我记得当时有个娃娃脸的男孩,是他同学吧?人都快吓傻了,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就那么呆呆地坐在病床边攥着季总的手,守了一天一夜。结果第二天等季总醒过来,季先生和夫人也从国外赶回来,他人却不见了。”老医生眼神飘忽地追忆着往事,临了,唏嘘般地问了句:“那男孩,跟季总到底什么关系啊?”
门外传来笃笃两下敲门声,陆川卜侧过脸问了声:“谁?”
“陆董,”外面传来酒店服务生毕恭毕敬的声音,“黎先生到了。”
陆川卜哂笑一声,扭头对老医生说:“曹操来了,你自己问他吧。”
第30章 进行时
舞台下方的升降台附近,工作人员们纷纷准备就绪,助理站在身侧帮忙固定耳麦,黄净之偏头看了一眼旁边的白礼生,淡淡地出言提醒:“小白,手机收起来吧。”
白礼生手指飞快地按下一串消息发送出去,抬头将手机递给助理,面无表情地说:“好了。”
陆川卜踱步到酒店套房的会客厅,黎子清正背靠着墙壁垂首而立,听到动静刷地转过脸,嘴唇动了动,表情似乎在强装镇定,却一开口声音涩哑无比:“他怎么样?”
“刚从鬼门关散个步回来。”陆川卜风轻云淡道,朝主卧的方向递了个眼神:“你这么担心,何不自己进去看看?”
黎子清很明显松了口气,丝丝缕缕的力量跟着重聚精神体,他站直脊背,紧绷的肩头卸下力道,勉强扯出一个极淡的笑,“不用了。”他说:“我就在这里。等他醒了,我就走。”
陆川卜挑了下眉,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的表情,少顷,眼神指了指旁边的沙发:“那你坐下等吧。”
“谢谢。”黎子清轻声说,陆川卜饶有兴趣地看了他一眼,转身打开房间门走了出去。
鎏金色的门把手咔嚓一声复位,锁住屋内一片落针可闻的沉寂,黎子清远远地望着几步之外的主卧房门,良久,抬脚缓步挪过去,侧脸贴在门壁上,屏住呼吸竭力探听着里面的动静。
自然是听不到任何声音的,黎子清低头自嘲般地笑了笑,转身准备离开,却突然身后门锁响动,主卧的门竟被人从里面缓缓地打开了。
黎子清浑身一震,猛然转身。
李老医生被吓得一个趔趄,站稳之后扶着心口,惊魂未定地仔细端详着黎子清,不确定地问道:“你是?”
“抱歉。”黎子清敛去异样的神色,愧疚道:“是我太没礼貌,吓到您了。”
“哦哦,不妨事。”李老医生摆摆手,走出去带上门,黎子清透过越来越细瘦的门缝,慌忙朝里面看了一眼,却只堪堪窥到床尾的一角。
李老医生注意到他的眼神,动作跟着一顿,宽慰道:“不用担心,已经脱离危险了。”他这样说着,又将门打开,另外一只手推着黎子清的后背:“进去看看吧。”
“不用了……”黎子清犹豫着拒绝,老医生呵呵一笑,拍了拍他的肩头,语气顽皮道:“没事,人还昏迷着。就算你偷偷在他脸上画乌龟小王八,等他醒过来,也不知道是谁干的。”
“……”黎子清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老医生顺势又推了一把,将人送至房间里,退出来随手带上了门。
被留在屋内的黎子清深吸一口气,静静地在门口处立了片刻,方才迈开腿走到床边。
季冰小半边脸陷进雪白的枕头里,鬓角几缕碎发散在眼尾处,精雕细琢的五官被病容笼罩着,洁白的绒被盖在胸口的位置,此刻他孤零零地平躺在两米多宽的大床上,一时间竟有些萧索可怜。许是睡梦中自己也有所感觉,他剑眉微蹙,看起来睡得并不安稳。
黎子清站在床边定定地看了半晌,缓缓伸出手将他额前的乱发拨开,触手的发梢粗硬扎人,可谓是物随其主,收回手时,他果然坏心眼地捏了捏对方英挺的鼻梁,却又不敢使劲,生怕他难受。这边弄完,黎子清又轻轻地拿起对方屈在被面上的手臂,将腕表取下来放在床头柜上,揉了揉他被表盘硌出红印的手腕,接着又移动到床尾,掀开被子将他的袜子脱下来,再掖好边边角角,密不透风地暖着里面的人。
安静地做完这一切,黎子清方才重新回到床头处,缓缓蹲下身坐到地毯上,双手扒在床边用下巴枕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季冰侧过来的脸庞,对尚在昏迷中的人轻声说:“……你吓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