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思賢楼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是第一个到的,背着书包跟傻子似的,简直气不打一出来,摸出手机想要发作,又意识到自己没有王雨旗的电话,瞬间有些尴尬,火气倒是消去了两分。就在这时,两个看起来怯怯的女生朝他走来,汪贺西看着他们满脸通红的样子好不奇怪。其中一个女生开口:“那个,听说王雨旗学长今天在这里搞活动。”
“嗯。”
“你是他们组的组员吗?”
“嗯。”
另一个女孩面露欣喜之色:“能不能告诉我们加入的方法?”
汪贺西冷冷看着他们。
“主要学生会主席是个垃圾,针对这个组,不填表格不能像其他社团那样自由加入,我网上找了半天也没找到申请表。”
汪贺西面色一黑,忍住了没有当场辱骂学妹。我很垃圾吗?我做得很过分吗?他想了想,组织好为学生会主席辩驳的句子,没来得及开口就眼瞅着那两位妹妹如花蝴蝶般飘远了。“?”他顺着望过去,打老远瞧见另一位五彩斑斓的蝴蝶翩翩起舞,与那两只姐妹相认。汪贺西眼皮猛跳,看不下去。这王雨旗是不是越来越会打扮了,带个耳环什么意思?
他沉着脸在一边观望,显得有些孤独。
好半天,认亲完毕,王雨旗了呵呵地跑过来,一句“不好意思来晚了”都没有,直接往汪贺西怀里塞了一堆传单:“发吧。”
“这什么?”
“我们第一个活动的宣传啊!下周六是地区同志骄傲日,思賢楼周末不是对外开放么,咱们早上八点到,然后发一下彩虹徽章和小旗帜。”
“具体什么活动?”
“疼疼负责联系了一个放映室的工作人员,我们租两个小时,给大家免费看看同志电影。”
“嗯。你到时候把详细安排整理成PDF发给我。”
“你是社长还是我是社长?!”王雨旗白了他一眼,“反了还……给我发单子去。”
汪贺西盯着怀里的宣传册:一个硕大无朋的屁股,心想自己的三万块钱就用在这玩意儿上了,连个发票都没有,哪怕砸水里还能听到个响呢。出人意料的是组里多了生面孔,有个胖子,还有个戴眼镜的女同学。“看什么呢?”王雨旗捅了他一肘子,“次次开会不来,咱们组现在人可多了。”汪贺西放下`身段给路过的同学发传单,被逼无奈点头哈腰:“他们都是谁?”
“同学看一看,周六的同志骄傲日我们放免费的电影!”王雨旗,本校口齿伶俐交际花,一分钟简直可以发五百份,真的是名人效应,“小胖子文学院的,那个女孩子咱们班的学霸,现在都是组员了。”
“哦。”
“快发!怎么傻成这样?”
汪贺西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娘炮,心想自己是着了魔了要去听他使唤。嘴上骂着“娘娘腔”,手上倒是忙了起来一点没耽误,如果被他爹看到这模样估计能直接撅过去。中午吃饭时间,经过思賢楼的学生逐渐增多,几乎路过的所有人都顺手拿了传单,甚至有不少详细询问了活动细节表示支持。汪贺西原以为王雨旗因为裸照风波会不好意思抛头露面,又或者认出王雨旗的学生会对他不屑一顾,出人意料的是,这位苦主既没有扭捏作态,旁人也没有对他评头论足,反而很多学生上前对他表示支持。
“王雨旗加油!”
“嘿嘿嘿……”王雨旗露出憨厚的傻笑。
“我们会支持同志骄傲日的。”“我们能加入社团吗?”“请问怎样才能加入社团?”……赞同声不绝。有人甚至因为执委会主席的站台而特地拍了几张照片传上论坛,网上也陆续也有人表示参与,也就中午吃个饭的功夫,他们这个活动似乎小小地火了一把。
汪贺西被人关注惯了,这次竟然破天荒觉得还不错。他回头看了眼活动的发起人,娘娘腔晃着夸张的耳环,在阳光下笑弯了嘴角,眼内第一次盛满了盈盈闪烁的微光,纤弱的身体像极了在瓦砾中钻出来的花朵,于夏末迎来了第一次绽放。
[1]摘自:《政治的历史与边界(中文版)》 — 〔英〕肯尼思·米诺格
15
今天天气晴朗,风和日丽,万里无云,小王怀着激动的心情与同学们去大学游玩。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大学的思賢楼,思賢楼高耸入云,小王扬起了脖子——背太多东西,脖子酸。他把包从肩上卸下来,忍不住担心:“你说我印一千个徽章会不会太多?”
曹雅蓉安慰他:“不会,疼疼和小胖子已经把场子布置得差不多了,地方够大。”
“我不是说看电影的,就觉得应该发不出去那么多徽章,几百个封顶了。”
小胡拎着一堆提供给观众的免费糕点零食朝四周望了望,狐疑地撞了下曹雅蓉:“哎,老曹,不对劲啊。”
“怎么了?”
“咱学校怎么有保安?”
王雨旗闻言抬头望了望,真的发现了几个保安在思賢楼附近巡逻。“可能是有什么领导讲座吧,哎咱们先进去,东西太重了。”他嚷嚷着跑去和疼疼会和,一踏入思賢楼小礼堂,立刻被组员的行动力折服:这是何等专业,何等到位!哪怕是个临时放映室都被整得跟上市公司的场子似的,不愧有学霸帮忙。学霸点点头:“好说。”小胖子搬椅子搬得满头大汗,念叨着“肯定消耗了三百卡路里。”疼疼在调试放映机与音响,确保到时候不会出乱子。
小胡与曹雅蓉开始摆放点心饮料,王雨旗看自己突然成了无事人,一边装模作样帮小胖子摆椅子,一边说:“我倒是成了大观园里的闲人,被一群姐姐妹妹夺了事去。”“呸!”疼疼啐了他一口,冷笑道,“好没见世面的小蹄子,好上几个妹妹还把自己当成主子来了。”小胖子听了闷闷地笑,不响。王雨旗把椅子一放,老脸一红,只道:“谁要当那什么主子什么哥哥的,我也是水做的女儿,与那些泥巴男人有什么干系?”
“你就贫吧。”曹雅蓉摆开一溜一次性纸杯,讲,“等十点人多了咱们得出去发徽章呢,赶紧帮忙!”
学霸问:“汪贺西呢?听说他也是咱们组的,怎么不来参加活动?”
王雨旗厌恶地摆摆手:“那个下流种子跟我说礼拜六要去应酬,再次请假!下礼拜一我碰上他第一个把他给开除了!”
“忙也正常,毕竟是校长的儿子。”
“啊?”王雨旗张大嘴巴,没把椅子砸自己脚上。
一众人也惊奇地望向他,不约而同:“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从没有人告诉我啊!”
“你从来不看学校论坛的吗?”
“我……”王雨旗快疯了,“我要是知道,怎么会让他进咱们社团?!”
与此同时,请假溜号的主席也确实有要事在身。今日父亲邀请设计院的老院长来家中做客,顺便还有他的两位孙侄。为了让宴会热闹些,院长又请了他的朋友,朋友又带上了他一些国会议员旧相识以及他们的夫人们。整栋房一时间显得热闹无比,大家各说各的,唯一的共同点便是每个人都是那副上流人士的高雅模样。厨房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传出一份份的鱼和前菜,但显然没有宾客露出心动的神色,大家依旧忙着聊天,从换届预测,到打猎娱乐,几乎无话不谈;客厅的音乐仿佛永远不会停止。约莫三十分钟之后,厨房陆续送出了羊肉、牛排、鸡胸肉与鹿肉,太太们保持着优雅的笑容,难得动了刀叉,开始享受美味,并调笑着打赌下午的甜品会是panna cotta还是fruit tokaji。
汪贺西陪在他父亲身边,看他与老院长侃侃而谈,快要喝下一整瓶白葡萄酒,忍不住起了厌烦之心。他此刻非常想念娘娘腔的社团,很想去学校看一看那个自娱自乐的小活动办得如何了,但与此同时又不希望它太过成功,吸引太多的群众,这样活动的性质就变了。
“下一届怎么会有我呢?我都年纪这么大了。”
“我倒是觉得自己还年轻,你看,也没有我嘛。”汪父与他昔日恩师一同交谈,显得轻松很多,似是知无不言,“私立的学校哪怕再成功也比不上那两个公立的,我到真想退下不干了。”
“你要是真有心退,就不会搭上那个人。平白无故修楼做什么?”
汪父笑得暧昧,一脸愉悦的样子:“我栽树,十年后给小崽子乘凉。”说罢意味深长地瞥了眼汪贺西,继续讲道:“他现在开始学着管事儿了。”
汪贺西朝着他“伯伯”笑笑,饥肠辘辘,却没有任何胃口。娘娘腔此时应该已经在放电影了吧,估计也就他们组几个人自娱自乐,坐在前排哭得稀里哗啦。一想到他那哭哭唧唧的脸,汪贺西嘴边的笑意不自觉加深了,体内几乎瞬间涌起了一股雀跃的热情,支撑他有勇气继续呆在这个嘈杂的房间内。
王雨旗那里是真的照汪贺西所想,门可罗雀,自娱自乐么?
思賢楼门口此时几乎是熙熙攘攘门庭若市,不知道的以为是学校学生会第二次选举了。百花娘娘王雨旗今日拿出了勾搭男人的看家本事,迅速将这个同性恋宣传活动做大做强,内场小胖子和学霸急得借椅子,小胡跑去校外补买饮料,疼疼与雅蓉二人在门口帮王雨旗发彩虹徽章与代表同志骄傲的彩虹旗帜,后背几乎被汗渍洇湿。
“这里免费领取徽章和小旗帜,谢谢各位。”王雨旗此时背着一箩筐东西也不觉得累了,“希望你们能了解一下中国的同性恋发展史,消除偏见,太感谢各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