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看着楼下。五层楼的高度,从来不令他惧怕,现在如同洪水猛兽,稍不留神,晏望霄就会被吞噬。不管真跳假跳,心底埋下恐惧的种子,晏望霄说什么发誓的话都无法将那颗种子拔除。害怕晏望霄有一天躺在地上,满身血红,眼睛再也不肯睁开。
他以前把爱情想得很美,就算每日谈着柴米油盐也有恬淡的快乐,细水长流每天过得充实,从来没想过,可以严峻到关乎生死。也可以在爱的同时,本能厌恶着。
北风凄厉,脸庞泛起疼痛感。
他把窗户掩上,只留一条小缝,把烟头扔进垃圾桶,转身决然离开。
其实叶扬将来提什么新条件,总归是从晏望霄身上索取,而他不过是充当了把柄。他回家坐在电脑前忍着强烈的恶心,把光碟里的内容截图几张,模糊了分辨率,添加马赛克,整理成一个压缩文件夹。趁着夜色,出门在路边摊买了一张电话卡和手机,躲到一旁用流量把文件夹发到两家以八卦出名报社邮箱。
窗门紧闭,他靠在背椅上呆呆地望着窗外夜街,人流穿梭,眼泪无声掉下。他哭了一会儿,把眼泪擦了,在寂静的车厢里开回去,给晏望霄收拾了两套衣服和睡衣,匆匆赶去医院。
晏望霄在宋礼照料下,刚刚吃过晚饭,见他眼睛红红,宋礼离开后问:“你怎么了?过来我床上坐。”
难得晏望霄不介意,梁松影高兴地把鞋一蹬,爬进被窝,两个人挤在一块。单人床小,他几乎窝在晏望霄怀中把他当人肉垫子,不说话,就好像变成一只与世无争的弱小动物。
“你今天说要去进修导演课程,还没决定去哪,去美国呢?”
“好,不过你得跟我一起去。”
“什么时候走?我随时出发。”
“等我把最新一部电影的戏份拍完,最迟一个月。”
他们整晚在上网查美国的学校,交流看法。忽然,浏览器页面蹦出一条根据搜索内容推荐相关新闻的网页链接,晏望霄看见标题脸色大变,点进去,大幅的照片跳出来,帖子已经盖起高楼。
梁松影自然也看到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粗略浏览评论,手都在颤抖,难过得窒息,一下子把双手交握。
晏望霄把笔记本用力合上,摔到地面,恶狠狠说了一句:“叶扬!”
晏望霄不敢看梁松影,拿着手机,外套也忘记披上,穿了鞋一边拨电话一边往外走。他打了无数个电话,凡是和网络管理挨得着边儿的,都打过去问有没有办法把帖子把照片全部删掉屏蔽。
态势发展太快,照片的传播从论坛蔓延开来,各大社交网站软件都在热议,所引起的轰动比罗差梁松影被出柜那次更巨大。
晏望霄在门外踟蹰了一阵,打开门,看见梁松影盖着被子窝起来闭着眼睛睡觉。他过去,钻进被窝里把他抱着,“别怕,没事的。”
梁松影“嗯”一声。
梁松影安安静静的,一动不动,晏望霄受到感染,慢慢镇定下来。用力抱紧他。梁松影宽慰似的,抬手摸了一下他的头。
晏望霄从他的平静中感受到更多东西,无言的恐惧,还有从此以后可能从舞台谢幕退场的苍凉绝望。
是他毁了他。如果不是和他扯上关系,叶扬怎么会针对他,又怎么可能受到周扬的伤害。晏望霄陷入深深的自责,对现状无能为力。
他们就像飘荡在海上的一叶扁舟,平静而绝望地紧紧抓牢依靠对方。
闭上眼睛,等待明天天亮,风浪兜头砸下。
梁松影难以入眠,累极时做了一个梦,梦见他走在大街上,所有人停下来对他指指点点。他一一看过去,努力从无数张开合的嘴唇辨认他们在嗡嗡说什么。前面有一个露天舞台,音响设备架好了,大幅海报写着梁松影个人演唱会。他走上去,调试麦克风,这时响起他刚出道令他一炮而红的歌前奏,他笑了笑,开口跟着伴奏唱,忽然街上所有人涌过来,发出巨大的轰鸣声,他听不见自己的歌声,遂唱得越来越大声,越来越着急,底下所有人的面孔渐渐模糊。他声嘶力竭,气息不支,晕倒了,头碰到坚硬的地面。
好疼。
半夜从梦里挣扎醒来,身体无意识地向上弹跳一下,脑海残留惊吓。睁开眼,一会儿清醒过来,望望四周,黑暗里寂静无声,能听见旁边一个人在平稳呼吸。安心闭上眼。几个月前,他还没敢关着灯睡觉,现在想起曾经那间小黑屋里发生的事情,遇到湿冷天气,走在夜晚的停车场,一个人在家,他的心底只泛起一丝波澜,其余感觉都被时间抹淡了。
时间是魔术师。
没有什么不在这条洪流里被揉搓变化,就连感情,即使是爱,也会在不同时候有深浅程度之分。
比如……
身边这个人。
还有,自诩始终据守初心的……自己。
第二日一早,晏望霄打算先将梁松影送去美国躲避风头,可是人还没去机场,就被一个噩耗带回南方G市。南方老家独居的爷爷每天有看早报的习惯,今天依旧是散步出去吃了早餐,一手拎着买给老伴的早点,一手卷着份报纸,回家把早点放桌上,老人家就翻起报纸。被娱乐版的照片标题吓到,想问个明白,同时不想给老伴知道,一个人匆匆忙忙出门找女儿家去问,结果路没看好,绊了一跤,跌倒了就再没站起来。
九十四岁的老人,就这样过世了。
梁松影一家当天坐飞机赶回国,在医院没能见到老人家最后一面。梁奶奶哭得伤心,精神不好,在家床上卧着。
梁松影去了参加葬礼,灵堂上被梁思信打出来,公然宣布断绝父子关系。李青菡护着儿子,遭殃挨了一巴掌,随后带着儿子一同离开了梁家。
追踪梁松影到G市的记者,报道了梁松影近况,以夸张的标题写:“过气明星梁松影害死爷爷成梁家耻辱被抛弃”。
网上很多网友指责梁松影生活不检点,完全不符合他以往表现出来的温文尔雅热心慈善的正面健康形象。关于梁松影的,全是诸如此类的负/面新闻。
梁松影从不露面解释。
他的手机整天响个不停,没有关机,只是不接。
晏望霄好不容易躲开记者围堵,飞到G市,一直打不通梁松影的电话。到了梁家,见到白绫高挂的灵堂,献上花圈,同样被梁思信骂着赶走,连同花圈被扔出门。
他盲头苍蝇一样在不熟悉的街道乱转悠,寻找梁松影。周贝也被他叫来,两人各自兜转一天,眼看黄昏将近,晏望霄接到梁松影的电话。
“松影!”晏望霄冷静地问,“你在哪里?”
“……朋友的酒店。”那边传来一把虚弱的声音。
“告诉我地址,我现在过去找你,我来G市了。”晏望霄不禁软声说,听到那边空旷的回音。
“……你看到那些照片了吗?”梁松影没有回答他,继续用有气无力的声音,“所有人在蔑视羞辱我,家人嫌弃不要我,说我不孝,丢他们的脸,把我赶出来了。爸爸又说不准我姓梁,没有我这个儿子,以后我就跟妈妈姓,改名字,姓李,你说我改什么名好听?改了好,别人都不认识我,所有丑事都只和以前的梁松影有关,以后的李什么什么是干干净净的,换个名,内里是一样的,很好。”
“松影,我爱你……”晏望霄说。
梁松影发出哭一样的笑声。
那边沉默了好久。
“在哪一家酒店?”车窗外天已经擦黑,晏望霄禁不住打破沉寂。
梁松影没说话,把电话挂断。
一车寂静,晏望霄把手机砸出去。
第83章 觉悟
在晏望霄大发脾气时,周贝不负所望,查到梁松影的踪迹。
原来梁松影在G市有个老同学开酒店做老板的,给他大开方便之门,略过前台入住登记,直接送进房间住了几天都没人发现。
晏望霄与这位老同学见面。
“我和梁松影确实是朋友,可我最近没见过他。”老同学十分镇定,不像说谎。
“我理解你为朋友保密的心情,请你帮我问问他,要不要见我。还未自我介绍,我叫晏望霄。”晏望霄也设想过老同学抵死不认的情形。
“人都不在我这儿,我怎么问?不好意思了,帮不上忙。”老同学歉然地笑。
“没事,我就在大堂等,你要是看见他,请你告诉我一声,谢谢。”晏望霄站起来,递给对方一张名片。
“不用客气,晏先生慢走不送。”老同学客气道。
送走晏望霄,关上门,老同学坐回办公桌后,找到手机通讯录里的“梁松影”拨通电话,听着手机动静,眼睛浏览着手上的名片。电话过了十几秒才接通,那头传来一声“喂。”。
“你那个……男朋友?叫晏望霄的,来酒店找你,现在在大堂等,你见不见?”
“……还没走吗?”
“没有,看他样子,似乎很确定你就在我这儿。你不见他,可能还有别的手段使出来,那我可就遭殃了。”
“让他上来吧,我没想躲他,只是不想解释。”
“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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