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宾特洛甫从未感到如此绝望,他知道俄国人在这片土地上做的一切。当然也知道德国人曾在他们的土地上做过类似的事情,正是因为知道的实在太清楚,他才看不到出路。里宾特洛甫想起,就在几年前,他是多么渴盼莫斯科或是柏林的陷落啊,因为无论哪一个国家的首都沦陷,都将为爱情中漫长的思念和等待画上句号。然而时至今日,柏林即将失守的前一刻,他却前所未有的悲伤。
或许,自己应该留在柏林,这样维卡他就能毫不费力的找到自己。但为什么每当这样想的时候,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在轻声细语:还是离开吧,他会冒着纷飞的战火来找你吗?他不会,布尔什维克的心都是冷的,这么多年,他早已经把你忘得干干净净了,你们之间消息不通都有很久很久了。这样的想法无时无刻不在困扰着里宾特洛甫,他想留下,可又本能的逃避,因此始终犹豫不决。他有时甚至会想,自己如此迫切的希望元首能离开柏林,是不是也是自己潜意识里想要回避苏联人,回避莫洛托夫的一种表现?无论如何,自己不愿意莫洛托夫看到德国落魄,自己狼狈的样子,自己总希望能维持过去在他面前时大国部长风度翩翩的模样。
但黑韦尔从地堡打来的,惊慌失措的电话破坏了里宾特洛甫尽力维持的风度——元首打算自杀?!不不,这绝不可能,也绝不能允许!如果元首死去,那还能从哪里看到德国的希望?自己的忠诚又有什么意义?所以当听到黑韦尔发颤的声音时,里宾特洛甫的反应出奇的冷静迅速:
“你务必要劝说元首放弃这一想法。告诉他,我们和西方的和平谈判已经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请他坚持下去,不用很久,请他一定要坚持下去。”
里宾特洛甫的消息在地堡里引发了震动,将军们视其为最后的救命稻草,空军乐观的认为这会让美国停止轰炸。就连元首与戈培尔通电话,向他口授自己的声明——“我已决定留在柏林,直到战役结束”时,后者都对此表示了密切关注。但这并没有削弱元首坚守柏林到最后一刻的决心,他结束了和戈培尔的通话后,就马上叫人去寻找汽油,把地堡里所有的文件全部销毁。随后,他把通常放在裤子口袋中的微型的六点三五毫米的瓦尔特手枪,换成了一支杀伤力更强的七点六五毫米的瓦尔特。他沉默的看着棕褐色的皮箱被各种保险柜中的文件装的鼓鼓囊囊,看着警卫把它拿下楼,将东西倾倒在花园中的一个弹坑里。他注视着他收藏的回忆录、备忘录、从世界各地政治家那里寄来的秘密信件,望着它们被浇上汽油,被大火吞噬。他的嘴唇翕动着,试图说些什么令人鼓舞激动的言语,但最终只是吐出几句感慨万千的喟叹:
“黎希留曾说过,赠给我五行留言吧!我损失了什么呀!最可贵的记忆!可那又有什么呢——迟早你得抛掉这些东西。”
在这感叹之后,元首决定要口授一些事宜——显然,他是在处理后事。这终于让他那些极度痛苦的下属们明白,元首是真的下定决心,打算留在柏林去迎接即将来临的暴风雨了。元首激愤的表示:“我已经被我最信任的人背叛了,我打算留在柏林,留在这里,留在这个我们出发东征,讨伐布尔什维克主义的首都,亲自指挥首都的保卫战。”
戈培尔、鲍曼、凯特尔和约德尔都在反复劝说他,劝他三思而行。约德尔甚至指出,鉴于元首双手颤抖,在巷战中握不牢长枪和火箭筒,无论如何总有被捕的危险。但如果最后他在柏林自杀,德国军队便成了没有领袖的军队。元首对这种论调怫然不悦,但并没有大发雷霆,他只是把马丁鲍曼叫了进来,命令他和凯特尔及约德尔当夜飞往贝希特斯加登,让戈林作代理元首,继续战斗。但他们三位都拒绝执行这一命令。凯特尔反对说,现在没有哪个德国士兵愿意为帝国元帅打仗。元首却反驳他说:“没有多少仗可打了。等到谈判的时候,帝国元帅比我强。”
里宾特洛甫也收到了来自地堡的最新消息,他急急匆匆的往那里赶,希望最后能劝说元首改变主意。当他经过柏林街头那被轰炸的残垣断瓦前时,他不由得停住了脚步,冒着生命危险长久的驻足。
终究,这是一个首都的倾覆。这样看来,自己和莫洛托夫之间的剪不断理还乱纠葛,也可算得上是倾国倾城了。
作者有话要说:可怜的外长,乃会见到那只大锤子的,那只渣渣锤子~~锤子循环自我辩白中:我才不是渣渣,我喜欢里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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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的序曲
元首坚守柏林,不惜为此一死的决心是如此的强烈,以至于他听不进去任何人的劝说。邓尼茨和希姆莱都打来电话,劝说他离开这座危险的城市,里宾特洛甫亲自赶到地堡,可是元首甚至不听他说什么。戈培尔的到来丝毫无助于劝说元首,因为宣传部长本人就打算留在这里。当他单独和元首谈话之后,他走出来,告诉等候在外面的众人,元首已经命他把家人带到地堡中来。没有人知道元首是否听戈培尔讲过他打算和家人一起为帝国殉葬的计划。而凯特尔还没有放弃,他的不断劝说让元首越发烦躁起来:
“我知道您要说什么:是作出最后决定的时候了!而我已经采取了措施。我打算为保卫柏林苦战到底。或者恢复我在首都的指挥权——假设温克把我后部的敌人打退,把他们打回易北河,或者我和我的部队倒在为德意志帝国的信念而战的战斗中。何况我刚刚下令公布要留在柏林的决定,现在我不能改变主意了。”
元首之所以提到温克是因为约德尔之前的一个建议——命令此时正在易北河和美军对峙的温克将军的第12集团军回师,解救柏林。这让元首的心情变得平静了许多,而这个时候已经是将近下午5点钟了,俄军拿下了西里西亚车站。元首的地堡在远处不断传来的炸弹爆炸声中震颤。那些吓得目瞪口呆,惶惶不安的下属们挤在走廊里,不少人心中都有一个阴暗,但无比真实的想法——为什么还不能听到那一声手枪声,宣布元首抛弃他们的手枪声?
而在走廊的另一边,在会议室里,布格道夫和约德尔正当着元首的面,在爱娃勃劳恩旁边争论。布格道夫绝望的推算,他们的战争只剩10%的希望了。可是约德尔依然坚持认为元首手中还有几张王牌,比较舍尔纳的集团军还没有被击败,在易北河和挪威的军团中还有残余的战斗力。他始终建议他们应该把温克的部队从西边迅速调到东边,用它解救柏林。但元首现在似乎对这一切都不感兴趣了,他就像个在等待最后一分钟死刑的囚徒一样,放下了所有的负担和责任,对约德尔热切的建议报以一耸肩:“你们愿意怎么干就怎么干吧!”
“我的元首,可现在是西方同盟国打算和布尔什维克认真开战的时候啊。”约德尔还在努力。
“我的元首,我希望您能批准我驱车亲自前去给温克下达必要的命令。”凯特尔这样提议。而元首点点头表示了赞同。凯特尔立刻站起身,要求马上出发,但元首坚持要他再等一会儿,等到佣人送上了饭,他们用餐完毕后他才让凯特尔出发。他还让凯特尔带上旅途食物——三明治、半瓶白兰地以及巧克力。凯特尔带着这些食物前往温克的指挥部,而约德尔也告辞了元首,前去最高统帅部设在波茨坦北部克兰尼茨的新基地。
两位高级军官的离去似乎带着某种希望,但更多的是在预示着迫在眉睫的死亡,元首并没有被近在咫尺的死神吓住,反而对死亡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早在1944年8月的一次战务会议上,他就对将军们说过,他几乎在盼望死亡的这一天,就好像一个工匠喜欢傍晚的到来一样,因为到那时候,他就可以不再背负如此沉重的负担,他期盼死亡能解除他的愁苦、不眠之夜以及神经痛。只需要一秒钟,然后所有这一切就全都解脱了,他可以永远安息。
元首甚至私下里对舍尔纳说过:“自从上一次战争往后,我就活的过期了。而且我的死会把阻碍同盟国和德国搞共同事业的最后障碍移开。死亡不是一件难事,如果莫德尔有勇气自杀,我们都也应如此;我们决不能像保卢斯那样投降。”
莫德尔的悲剧就发生在几天前。4月16日,元首给莫德尔的B集团军下达了命令,令他们继续战斗,以便到达柏林,参加柏林战役。这样的命令自然是荒谬的,被包围的莫德尔部队已经没有任何力量突围了,投降才是上上之策。而且第二天,美国的马修李奇微将军也送来了私人书信,要求莫德尔投降,以挽救这些士兵的生命。看到书信后,莫德尔的参谋长也劝说他投降,但莫德尔对此表示了拒绝:
“我对元首发过誓言,会效忠于他。如果我投降了,那我的名誉将受到严重的玷污。您该记得保卢斯是如何声誉扫地的。”
为此,莫德尔多次去最前沿的战线视察,以期敌人的子弹可以结束自己的生命,但幸运之神偏偏在这个时候眷顾着他,他未能如愿以偿。于是莫德尔做出了决定——就地解散部队,官兵们可以自行决定是继续战斗,还是突围,抑或是投降,而所有的责任都将由他本人承担,其他人都不必背负宣誓效忠元首的誓言。部队解散以后,莫德尔带着手下的三名军官和几名士兵,躲过了美军的纵队,逃到杜伊斯堡附近一片寂静的小树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