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季里茨再次确认了他要把牧师送出境的地点——一片覆盖着针叶林的山谷。他确认了一遍瑞士境内小旅店的名称,包括旅店主人的名字以及在那里等候城里出租汽车所需的时间。他为牧师编造的假履历是说牧师是从平原滑雪进山时在山谷中迷了路。如果牧师初步谈妥一切,建立了联系,他就会寄出一张印有洛桑城湖岸风景的明信片。舒伦堡最初并不看好这个计划,他认为这太简单了。
“的确太简单了,不过这是唯一的办法。牧师不是专业的间谍,对他来说最好的谎言便是绝对的真话。不然他会把事情弄乱,警察就要盯上他了。”施季里茨想起自己应对舒伦堡的话,他也想起自己得赶紧返回住所,舒伦堡还在那里等着自己呢。
施季里茨十点二十分左右返回了住所,他刚进屋脱下大衣,舒伦堡就到了。后者穿着一件略显单薄的黑色外套,看起来有些苍白憔悴。施季里茨怀疑这跟希姆莱最近被免去维斯瓦集团军总司令的职务有关。
“您刚回来?看来我运气很好,不需要在车里等您。”舒伦堡微笑着,施季里茨知道他是怎么判断出自己刚回来的——门口换下的鞋上沾着刚刚干了的湿泥。
“幸好列车没有晚点。”施季里茨请舒伦堡坐下,倒了两杯茶。
“一切顺利?”
“没有任何问题。”
“那就好。”舒伦堡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他这才靠到了扶手椅的椅背上,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疲态。施季里茨注视着他的疲惫,突然觉得这样强势的人物实际上也是个可怜的人而已。
“和我说说具体的过程吧。”舒伦堡喝了几口茶,睁大眼睛凝视着施季里茨,后者发现他紫罗兰色的眼睛在夜色中格外明亮美丽。
“是的,我乘车到了瑞士边境……”施季里茨刚刚说了个开头,屋外突然想起了敲门声。他立刻收住了口,和舒伦堡对望了一眼。后者非常迅速的站起身,将茶杯里的茶倒掉,收起了杯子。
没错,两个杯子会马上暴露我这里有客人的事实。施季里茨暗暗点头,他走到门口,声音平静的问:“是谁?”
“旗队长,我是霍尔托夫。”门外的声音的确是霍尔托夫。
施季里茨默默的看了舒伦堡一眼,六处的处长飞快的比了个四的手势,施季里茨点点头。舒伦堡了然的眨眨眼,悄无声息的退到了施季里茨的书房里,带上了门。施季里茨则迅速收起了舒伦堡的外套,然后他打开了门:“霍尔托夫,您这一手可真让人措手不及。”
作者有话要说:闷骚男不理会了……古将快被免职了,啊啊,古将乃赶紧被免职吧~~
707劝诱(下)
“您真喜欢开玩笑,可惜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霍尔托夫走进来,神情显得不大自然,“您能把窗帘放下来吗?而且最好能把灯熄了。”
“您这是要做什么?”施季里茨疑惑的看了霍尔托夫一眼,后者不等他说什么就主动放下了厚重的窗帘,“您在害怕什么?”
“我的腰疼得要死,不知在哪儿受了风,您能帮我拿片阿斯匹林吗?拿完以后赶紧熄灯。”霍尔托夫坐到了扶手椅上,一脸紧张的盯着施季里茨。
“那好吧,我们点支蜡烛。”施季里茨打开药箱,拿出药,顺手关上了灯,他将蜡烛点燃,这才走回来坐下,然后又问了一遍,“出什么事了,老伙计?您这么害怕,怕谁啊?”
“缪勒。”
“嗯?”
“我把保险闸上的塞子拧下来了。您这儿很有可能安装了窃听器。”
“谁?”
“我们。”
“用意何在?”
“我就是为这事来找您的。我们的时间很少,可是要讨论的重要问题很多。”霍尔托夫不安的动了动。施季里茨把一块劈好的干柴投进了壁炉,稍稍瞥了他一眼。
“到底是怎么回事?您怎么了?”
“我?我没什么。不过我倒是要问问,您将要干什么?”
“指原则上吗?”
“当然包括原则上。”
“原则上我打算洗个澡,然后躺下睡大觉。我冷得直打哆嗦,累得要命。”
“旗队长,施季里茨,我是作为一个朋友到您这儿来的。”霍尔托夫说得一脸诚恳。
“得了吧,您现在就像个三岁的孩子一样想哄骗人。您想喝点酒吗?”
“好的,谢谢。”
他们喝了两杯白兰地,然后霍尔托夫才放下杯子,他低着头掰着自己的手指,发出咯咯的响声:“施季里茨,我这个星期一直都在调查您的情况。”
“我不懂您的意思。”
“缪勒指派我秘密调查您。”
“霍尔托夫,您跟我说话简直像在打哑谜。为什么您要秘密调查我的事,缪勒找我罪证的意图何在?”施季里茨微微眯起眼睛,他暗暗告诫自己不能慌乱。
“我无法对您解释,我自己也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我只知道,您受到怀疑和监视。”
“我?”施季里茨显出一副惊愕的样子,“这简直是胡闹!难道是我们的领导被当前的混乱局面弄得失魂落魄、不知所措了吗?”
“施季里茨,您自己不是曾教我遇事要分析和冷静吗?”
“遇到这样的事您还要我冷静?在您对我说的这一番话以后我能冷静吗?是的,我很不平静,我感到气愤。我现在就去找缪勒……”
“他在睡觉。也不必急于去找他。先听我说完。我要告诉您的是一些情况我还没有向缪勒汇报的情况。”
施季里茨紧皱着眉头,看起来在为霍尔托夫的话感到困惑。实际上他也的确不解,他不明白霍尔托夫究竟要干什么。只要自己告发他,说他泄露盖世太保的秘密调查,那就会给他招来杀身之祸。霍尔托夫不可能拿自己的性命冒险,难道是缪勒指派他来试探自己?这也未必。他到底是要干什么呢?自己还真是不十分理解这种天真幼稚的诡计。
“缪勒收到卡尔登布鲁纳的指示,在调查您。”霍尔托夫的话让施季里茨拨弄壁炉灰的动作顿了顿,“似乎是关于您在克拉科夫的一些举动,具体情况我并不清楚。”
“是吗?”
“他认为您实在值得怀疑。缪勒也确实收到了一些情报,一些能证明您对帝国有所背叛的材料。恕我不能说其中的内容,但我能告诉您,后果很严重,它等于是您的死刑判决书。”
“霍尔托夫,您想达到什么目的?您的用意何在?”
“我知道你们这些六处的人看不起我们四处,但我们是为了共同的事业,”霍尔托夫耸耸肩,苦笑了一下,“只不过我们是以刽子手和暴徒而闻名于世,而你们是制作珠宝首饰的精工巧匠,是买卖化妆品的商人,你们是政治间谍。任何制度、任何国家都需要你们,而我们只属于帝国,我们与帝国同命运、共存亡。”
“您的意思是?”
“您在边界上有‘越境窗口’吗?”
“什么?”
“要是我们一起到中立国去怎么样?”
“我们?”
“对。我们偷越国境。您要好好考虑考虑,毕竟受到怀疑监视的是您,而不是我。受缪勒的怀疑监视意味着什么,您比我还一清二楚。怎么样?我等您的回答。”
“还要白兰地吗?”施季里茨深吸了一口气,平静的笑了。
“要,谢谢。”
“好的。”施季里茨站起来,依然微笑着。他不慌不忙地走到霍尔托夫面前,把酒杯递给他。在对方还没反应的时候,他迅速抡起带棱的沉重酒瓶,用力朝霍尔托夫的头部砸去。后者一下子昏迷过去,酒瓶的碎玻璃四处飞溅,白兰地酒顺着霍尔托夫的脸流到了他的衣领上。
“干得漂亮。”施季里茨刚刚确认霍尔托夫昏迷后,耳边就想起一阵清脆的掌声。舒伦堡站在施季里茨的卧室门口,含笑注视着这一幕。
“无论是谁都会像我一样这么做的。”施季里茨的脑子飞速运转:即使霍尔托夫是真心实意来找自己,自己也只能这么做,只有这样才能赢得缪勒的彻底信任。
“缪勒和卡尔登布鲁纳的手伸得太长了。他们不该把手伸进六处里。”舒伦堡冷冷的看了眼霍尔托夫,“您做的对,这样您在缪勒面前就嫌疑尽消了,这对我们接下来的行动有好处。”
“我更想知道的是我是否真的被盖世太保盯上了。”施季里茨将霍尔托夫拖起来,“我想我得马上去找缪勒。”
“您去吧。我会关注这件事的,不会让您有麻烦。”舒伦堡淡淡的点点头,他穿起了外套,准备离去。不过在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停住了脚步,“对了,您知道吗?前两天夜里,有人用专用通讯室的电话给鲍曼打了电话。”
“不,我并不知道这件事。”施季里茨抿紧了嘴唇。
“那么,您现在知道了。”舒伦堡微微一笑,扭头走了出去。剩下施季里茨拖着霍尔托夫愣在原地,他弄不清舒伦堡和自己说这件事的理由,这种事应该是希姆莱直接下令调查的,按理自己这种级别的人不该知道。为什么舒伦堡会把它告诉自己呢?难道他怀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