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他总不愿意在集会上讲话。”舒伦堡低低的咕哝了一句。
“但是他的小提琴拉得实在是好,如果他不去做保安局局长,那他一定会是帝国最有前途和才华的小提琴家。”
“局长的才华体现在方方面面。”舒伦堡圆滑的微笑着。
“真是聪明的年轻人。”卡纳里斯轻弹了弹烟灰,动作悠闲自得。舒伦堡突然想到了自己那远在卢森堡的家人,父亲总喜欢这样谈着烟灰,悠闲的看着窗外的夕阳。而血色的残阳落在教堂的尖顶上,像是被那尖锐刺穿了似的。舒伦堡的思绪飘忽起来,连和卡纳里斯的告别都在记忆中显得那样模糊不清。
“先生,先生,”还是服务员甜润的嗓音将他唤回了现实中,“那边的一位先生说是您的老朋友,不知您能不能赏光过去一下?”
舒伦堡疑惑的站起来,顺着服务生的目光看过去。一瞬间,他的血冻结在身体里,紫罗兰色的眼睛连转动都不会了。若有若无的寒气一直袭上了心脏。
莱茵哈德?海德里希正坐在桌边,嘴角挂着似有似无的冷笑。而莉娜坐在他的身旁。
就在舒伦堡迈开活像灌了铅的脚朝海德里希走过去时,脸色煞白的隆美尔也有些毛躁的来到了元首面前:“我的元首,请您收回对米尔希大将的惩罚,这一切的责任都在我身上,和他没有一点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咳,貌似大家都好讨厌古将的说,这个,其实古将对小米那件事并不知情,不管是小米还是狐狸都没把整件事告诉他。唉,算了,为了大家的情绪,古将你就继续被讨厌吧
一块手帕
海德里希穿着全套党卫队制服坐在桌边,冷冽的黑色让他原本就白皙的脸显得有些苍白,蓝色的眼睛像是打碎的玻璃,散发着冰冷锋利的光芒。舒伦堡被他左手无名指上的骷髅戒指晃了一下眼,刺目的光线反射进瞳孔里,让他眯起了眼睛。
“亲爱的小瓦尔特,你今天似乎很闲。”海德里希的笑容让舒伦堡浑身一颤,看似温柔的微笑里却有着难以言说的恐怖,“看来把你介绍给卡纳里斯先生是个错误。”
“我??????”舒伦堡下意识的想要解释,但是他的眼角蓦地扫见了坐在一旁的莉娜,那张脸上洋溢着喜悦的微笑,这让舒伦堡所有解释的话语都噎在了喉咙里,那微笑像是一条绳索,牢牢勒住了他的脖子,让他一个词都吐不出来。
“真高兴见到您,亲爱的瓦尔特,”莉娜倒是大大方方的站起来,伸出手走向舒伦堡,“很久不见,您还好吗?上次多谢您陪我去百罗奴湖,那真是一次令人难忘的旅行。”
没想到莉娜会这么提前一个几乎成为禁忌的话题,舒伦堡一边露出礼貌的笑容,一边不自觉的放纵自己的眼睛去捕捉海德里希的每一个表情变化。
可是他失望了,海德里希的表情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好像没有听见他们的对话。舒伦堡注意到他的颊边有一道小小的伤口,似乎是刮胡子留下的,不知为什么,那道小小的伤口却让舒伦堡的胃开始翻滚,刚刚吃下去的食物都在不安分的折磨着他脆弱的胃壁。但他还得笑着,笑的温文尔雅的和莉娜聊着无关紧要的话题。
莉娜的确是个性格风风火火的女人,她一直和舒伦堡说着话,话题从文艺、音乐一直到家庭、婚姻。而海德里希始终沉默着,偶然的看他们一眼,但他的目光对于舒伦堡而言更像是一种不啻于凌迟的酷刑。他忆起那次夜晚的疯狂,清晰地记得他们不曾相触的唇齿。
这天的风很大,冷冷的让人不舒服。舒伦堡眯着眼睛,忍着想要流泪的错觉,继续和莉娜聊着卡纳里斯的妻子艾丽卡。海德里希静静地走着,黑色的身影在寒风中显得那么萧索。舒伦堡惊觉,原来海德里希的背影也是那么的单薄。他忘了,即使是海德里希,也不过是第三帝国的一个傀儡,在操纵他人生死的同时也被别人操纵着。
阴郁的天空让舒伦堡有些不适应,莉娜在他身边轻哼着《马克兄弟》。活泼的调子让舒伦堡的心跟着轻快了不少。他突然很想跟着哼点什么,虽然海德里希还在一旁,但是,他的注意力应该都集中在莉娜身上吧,哪会记得小小的我呢?舒伦堡有些自暴自弃的卷了卷舌头,开始轻快地哼起了一首英国童谣。
不同于德语的发音略显生涩,却带着别样的感觉,好像齿间流转着的苦涩,从维也纳一直留存到柏林:“谁杀死了知更鸟?我,麻雀说,用我的弓和箭,我杀了知更鸟??????谁取走了他的血?我,鱼说,用我小小的碟子,我取走了他的血??????空中所有的鸟,叹息并且悲哀。当他们听到丧钟响,为了可怜的知更鸟。启事:给所在有关者,这则启事通知,麻雀将受审判,在下次的鸟儿巡回审判中。”
海德里希的眼睛微微闪烁着,就像知更鸟那璀璨的蓝羽毛。这莫名的让舒伦堡心慌,慌乱中竟然错了几个音,这换来了莉娜轻巧的微笑,她抽出手帕掩住唇。舒伦堡注意到那是一条漂亮的手帕,纯白的丝绸质地,印着蓝色的勿忘我花瓣,细密的像海德里希眼睛里的蓝,舒伦堡恍惚中觉得莉娜手中握着的是海德里希那似有温情的眼眸。
风好像更大了。
下一秒,舒伦堡看到那块漂亮的手帕从莉娜手中飞出去,落进了旁边的人工湖里。舒伦堡盯着那一块打湿的白在不算干净的湖水中漂荡着,心里却没有什么感觉,好像在看一幅与己无关的画面。
“哎哟。”莉娜懊恼的叫着,不甘心的跺跺脚。舒伦堡不知为什么,自己心里竟浮起了一丝莫名的欢喜。
但下一个瞬间,海德里希没有任何犹豫,穿着整齐的全套制服,连鞋也没脱,就这么直接跳下了湖。舒伦堡愣愣的看着,看着那略显单薄的背影游向那块小小的白。眼睛也开始刺痛,他怀疑是因为今天的风太大了。他看不见海德里希的表情,为什么总是这样,莱茵哈德?我永远看不清你的心,我不知道你的心里到底深藏着谁,会是莉娜,还是某个不知名的女人?你的温柔,是不是只为她们绽放?
海德里希很快握住了那块小小的白色,转过了身。那一刻,一线久违的阳光从厚厚的云层中流泻下来,打在海德里希那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映亮了他难得一见的温暖的笑意。他的手里握着那块湿漉漉的手帕,笑得好像一个找到了玩具的孩子,在那从来冷酷无情的脸上竟有几分纯真和干净。
舒伦堡的心被那纯粹的笑容刺得一痛,原本空落落的心现在沉了下去,好像灌了铅,从心房一直坠到胃里,和酸涩的胃液搅合在一起,翻滚着名为痛苦的泡沫。刚才喝下的红酒似乎变成了一滴一滴的鲜血,直接从心脏里滴下。舒伦堡清晰地听见那滴答滴答的声音,像是从半空中落到地上碎裂的水晶。
完美的笑颜,温柔的表情,关切的动作,这一切你都不曾给予我,莱茵哈德,即使我要的那么少。我不需要你在寒冷的天气里跳下湖为我捡取手帕,只要你朝我笑一笑,我就会献上我的全部,可是,你这么吝啬,连这么一点温暖都不肯给我。如果你是想让我更痛苦的话,恭喜你,你已经做到了,我现在已经想跳进湖里了,我想那冰冷或许能减轻我的痛。
“跟我来。”在回到海德里希的住处时,海德里希终于和舒伦堡说了第一句话,而舒伦堡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本来想好的拒绝完全说不出来,双脚就像是不听使唤的自动跟在了他后面。莉娜去艾丽卡那里做客了,屋里只有他们两个。
海德里希拿出一瓶白兰地,冰冷的酒液在舒伦堡眼里却有着诱惑的色彩。他现在迫切的渴望任何一种可以麻醉他的东西,是酒也好,是吗啡也好,是安眠药也好,只要能让他暂时从痛苦中逃避出去就好。
随着清脆的开瓶声,醇香的酒味开始弥漫在空气中,沉默也在弥漫。
而在遥远的苏台德,施蒙特正郁闷的扇着自己耳光:自己是疯了吗?居然会相信那只坏脾气的狐狸会压抑住自己的脾气,怎么就把米尔希的事都告诉他了呢?这下可好,他还敢去找元首,真是活够了。他瞟了一眼紧闭的大门,暗自祈祷元首千万别大发脾气,他可实在不想再经历一回那狂风暴雨式的谩骂了。
一门之隔的房间里,气氛紧张的几乎要凝滞了,如果施蒙特现在进来,一定会觉得喘不过气来。希特勒坐在行军床上,偏着头打量着正站得笔直的隆美尔。这个上校表现的依然很镇定,这让他很是欣赏,要知道,有时候在自己面前就连布劳希奇也得畏惧三分。但是他请求的事让他十分恼火,这家伙实在太过分了,他难道不知道自己为了把这件事压下了花了多少精力吗?在大本营弄出这么件事,本来就让他这个元首颜面扫地,现在其中的一个当事人还敢来为另一个人求情,简直是胆大包天。尤其是这个当事人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处罚米尔希。
“元首,我愿意承担一切责任。”这只不懂事的小狐狸还在添乱。希特勒头疼的按了按发涨的太阳穴。口口声声说赫尔曼对米尔希做了很过分的事,但却不肯说出是什么样的事。其实用脚趾头都可以猜出是怎样的情况。没有人比自己更熟悉赫尔曼的为人,就是因为清楚才把米尔希交给了他。想必赫尔曼有办法让米尔希不再有胆量觊觎这只狐狸。他到底明不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呢?像弗利奇这样的将军,只是和175条扯上了点关系就被一脚踢到了底层,何况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上校,难道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处理是为了谁吗?竟然还敢跑到这里,一口一个承担责任,真不叫人省心。也许今晚该给赫尔曼打个电话,叫他在允许的范围内好好“照顾”一下米尔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