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那里是我的出生地。”舒伦堡庆幸真正的夏梅尔也是出生在萨尔布吕肯,他没想到白斯特能听出细微的口音差别。
“那您应该会说法语。我个人认为法语要比德语优美,当然德语的表现力更强一点。”白斯特在英国人中算是比较健谈的,聊天没有出现太过尴尬的冷场。
“法语更为柔软,德语相对强硬。”舒伦堡扶了扶自己的单片眼镜,“至于英语,原谅我不会说。”他平静的说谎,因为真正的夏梅尔没有任何机会学习英语。
“您说法语一定很美。”白斯特低声用英语嘟囔了一句。
“什么?”舒伦堡没有听清这句话,他对英语的运用并不自如。
“没什么。”白斯特连忙改换了德语,但他神色松动还是落进了舒伦堡的眼里,尽管他并不明白白斯特为什么显得有些慌张。
万罗行动(中)
舒伦堡和白斯特愉快的聊着小提琴——白斯特是一名非常优秀的小提琴手,这和他的外表不大相符。“您对小提琴知道的真多。”当他们聊起一些生僻的乐曲时,白斯特惊异于舒伦堡的对答如流。
舒伦堡一边露出清浅的笑意,一边暗暗自嘲,自己当年可是为了多了解海德里希才会下如此大的工夫学习有关小提琴的一切的。但同时他也焦急万分,因为白斯特迟迟不提任何有关谈判的事情,能看出在到达阿尔亨之前他不会讨论任何相关话题。
“这是我的同伴,史蒂芬斯少校和柯本中尉。”在到达阿尔亨之后,舒伦堡终于明白白斯特在等他的同伴。史蒂芬斯给他的印象很不好,因为他总是一脸狐疑的神情,即使他已经完全信任了你。而柯本比较沉默,除了打招呼,几乎没说过几句话,算是一个典型的英国人。
不过随着史蒂芬斯和柯本的到来,他们终于开始讨论起所谓的谈判。话题进行的很顺利。
“反对派的领袖是我军的一位将军,因为还在谈判阶段,所以我不方便透露他的姓名,但我们的目的很明确,就是用武力推翻元首,建立新的政府。”这样说着,想要探测英国对德军管制下的新政府态度,以及当所谓反对派取得政权后,他们是否愿意在缔结和平条约时有一个秘密协定。
“这可以理解。国王和政府会支持您和您所在的组织所作出的行为,在当前这种情况下,防止战争的扩大化和维持和平是有必要的。我们支持您和您所在的组织的一切,并在可能的范围内予以你们援助。但是任何政治性的条款和协定,我们无权签订。”白斯特这么说着,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舒伦堡。
“是这样嘛?”舒伦堡故作沉思,微微垂下浓密的睫毛。
“不过如果可能,一位德国反对派的领袖,或者任何其他的德国将官都可以出席我们的下一次会谈。我相信那时我们可以代表国王做出一些保证,”白斯特转过头看了史蒂芬斯和柯本一眼,继续盯着舒伦堡,“您放心,我们在任何时间都可以直接和外交部以及唐宁街联系,我们拥有权限。”
“那么我期待我们的下一次会谈。”舒伦堡知道这次的任务圆满完成,他的嘴角浮起一丝微笑。
“我期待您的再次到来。”当舒伦堡回到自己车上时,白斯特在他耳边低低的嘀咕道。温热的气息吹在耳边,弄得他很难受。但是他依然保持着礼貌的笑容,温和的道了别。这次会谈的气氛一片融洽。
再次回到杜塞尔多夫,夏梅尔已经消失了,保安局的舒伦堡又出现了。他急匆匆的给海德里希挂了电话,结果是被命令立即返回柏林当面报告。
当晚,舒伦堡就赶到了位于艾伯莱希特大街的海德里希办公室。出乎舒伦堡的意料,办公室里除了海德里希,还有一个他熟悉的人——格里尼斯。
“这么说您已经取得了他们的信任,您做的很好。那么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办?”海德里希斜靠在沙发上,懒洋洋的看着舒伦堡,脑中想象着他戴单片眼镜的样子,眼里闪过一丝戏谑。
“我们已经约定了三十日在海牙的英国情报总部见面,我想我们完全可以带一个人作为我们所谓的反对派的骨干人物去参加,到时候再进行试探。”舒伦堡微微笑着,眼睛眯了起来,嘴唇在灯光下显得柔润可爱。
“那么这里就有一个合适的人选,格里尼斯完全可以作为这个高干出现在他们面前。我想你们的合作会很愉快,你们是大学同学,是吗?”海德里希转向格里尼斯,蓝眼睛里却没有任何笑意。
“是的,长官。”格里尼斯立刻站了起来,表情严肃。
“那么预祝我们的下一次行动成功。”海德里希的眼睛在舒伦堡和格里尼斯之间来回巡视,舒伦堡生生打了个冷战,赶忙垂下眼睛。
时间飞快的流过,十月二十九日,舒伦堡和格里尼斯、以及第一次行动时带的那名助手,三个人一起从柏林赶到杜塞尔多夫,准备开始下一次会面。
“安德雷,如果我用左手移动一下我的眼镜片,那就是希望你停下,由我来说。如果我用右手,就说明我需要你支持我的论调。至于中止谈判则是我说‘我头痛’。”舒伦堡微微笑着约好了行动暗号。
“好,都听你的,小瓦尔特。”格里尼斯挂着温和的笑容,眼里有着浓郁的宠溺。
十二点差三分,他们来到了阿尔亨的十字街口,他们约好见面的地点。但是白斯特他们没有到达。他们静静地等着,这个时候,耐心是最需要的。
半个小时过去了,白斯特他们还是没有露面。舒伦堡感觉自己的心逐渐揪了起来,心脏一收一缩的,他紧张的几乎要冒虚汗了。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英国人还是没有出现。舒伦堡都能听见自己粗重的喘息声,格里尼斯探过身握着了他那汗津津的手,干燥的掌心让他平静了不少。
十二点四十五分,他们慢慢开着车向大街上驶去。就在几个人都有些忐忑不安的时候,两个荷兰警察向他们走来。他们顿时紧张起来。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警察敲敲车窗,用荷兰语问道。舒伦堡虽然脸上很镇定,但心脏正在疯狂的跳动。他默然的坐着,因为夏梅尔是不会说荷兰语的。
“我们在等朋友。”格里尼斯的表情很平静,就好像他们真的只是在等朋友一样。
“请你们去警察局一趟。”两个警察跳上车,命令他们将车开到警察局去。三个人默默地对视了一眼,用眼神交流了一下。舒伦堡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这是一场阴谋,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
在警察局,这两个警察不顾他们的声明,一定要检查他们行李和身上。舒伦堡镇定的坐着,其实心里一直在思索这是不是英国人搞得鬼把戏。突然他想到,他只帮格里尼斯检查过行李,可是忽略了另外那个人。他赶忙转了转眼睛往他的行李箱看去。
这一下不要紧,舒伦堡紧张的差点叫出来。原来那个人的盥洗盒正打开着放在靠近自己的桌子旁,那里面放着一卷阿司匹林片,纸包上粘着一个小签条,上面印着一行德文——“德国党卫军医务处”。
这下该怎么办?那两个警察正在检查自己的行李箱,接下来他们就要检查这个盥洗盒了,难道会我们会在这里暴露?
这个想法让舒伦堡冒了一身冷汗,但他迅速想到了应对的法子。眼睛一转,发现那两个警察正专注的检查着自己的衣物。舒伦堡飞快的将那卷阿司匹林片抓到了手里,然后故意撞了一下那个盥洗盒,一把梳子掉到了地上。他歉意的笑笑,弯下腰去捡,趁着没人注意,赶紧将药片塞进了嘴里,迅速直起了身子。
这种感觉很不好。药片很苦,外面还包着包装纸。口腔里没有足够的水分软化那些纸,它们生硬的划着嗓子。药片匆匆嚼了两下,来不及等它们碎裂就咽了进去,又干又噎,还有让人呕吐的苦味,舒伦堡能感觉自己的泪水都快出来了。他不得不再次将梳子弄到地上,装出捡拾的动作,这次勉强将药片咽了下去。
抬起头,他第一眼就看见了格里尼斯担心的眼神,这让舒伦堡心里暖洋洋的,他微笑着眨眨眼,向格里尼斯表示不用担心。
经过了有惊无险的检查,接下来的就是无休止的审问:“你们从哪里来?”
“你们要到哪里去?”
“你们的朋友是谁?”
“你们要讨论什么样的问题。”
“除非我们有机会和我们的律师见面,否则我们不会回答任何问题,”舒伦堡半真半假的皱起了眉头,他的语气骄横起来,但并不让人讨厌,反而有一种淡淡的娇糯的味道,像是不谙世事的世家子弟,“你们真是太过分了!你们没有任何理由扣押我们,搜查我们的东西。你已经查过了我们的护照,检查过了我们的行李,既然没有什么问题,你们就无权在扣押我们。”
这一招很好使,果然这些警察在听了格里尼斯的翻译以后踌躇了起来,但还是有人坚持要继续审问。他们足足纠缠了一个小时,直到柯本中尉拿着一叠文件来到警察局,他们才被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