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芳、如日光 (钱婆婆)

柯杉收拾好东西，趴在书包上。“无所谓啦。”
“那你平时喜欢看什么？”
“有什么看什么。”
“也太随便了吧。”
“不好么？”
“不好。”
“那就不好吧。”
“……”陆梓铭不想跟他继续讨论爱好问题了，“我很喜欢金庸的作品，想挑战一下改编鹿鼎记做英语短剧的剧本，可以吗？”
“好哦。”
“答应的好快！”
“开心不？”
“总觉得说什么你都会说好，所以并没有很开心。”
“为什么。”
“因为你不是出于赞同才答应的啊，我要共鸣！共鸣懂不懂！”
“不懂，所以你到底要不要做这个主题？”
“要！那么剧本我来写，小狄和邱少英语比较好负责细节翻译，你负责找裴老师订正修改。”
柯杉想到裴景，自己似乎从来没有主动去找他问过问题。
不想去？想去？紧张还是期待？
在考虑这些之前，隔壁班的体委抱着篮球在门口喊：“柯三，打球。明哥有事，帮忙顶一下。”
柯杉回神，喊道：“OK。”
“哦，原来你喜欢打球？”
“并不。”
“那你还去打。”
“叫我就去咯。”
陆梓铭发誓，以后坚决不和这人讨论兴趣问题。“你这家伙……到底该说你随意还是不上心？”
“有什么关系，我走了。”柯杉背上书包往门外走。
“记得周五去找裴老师改剧本啦。”
“知道了。”

柯杉走后，蒋安回到座位，陆梓铭起身让座顺便发表点感想。
“总觉得柯三这人很微妙，虽然人蛮好的，不过感觉反应有点冷淡？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蒋安耸耸肩，“他大概什么都没想吧。”
“就是什么都没想才奇怪。”
“但跟他说话也挺有趣的。”
“就是不够带劲。”
“你以为是热血小说啊。”

有的人你跟他聊一次天就可以知道他很多事，有的人你跟他聊一百次仍然什么都不知道。
同组的陆梓铭属于前者，话题围绕着他自己转，乐于分享。
前排的蒋安属于中间，需要多聊几次才会涉及他自己的事。
柯杉认为自己大概是异类，从不刻意掩饰，但内容总是没什么，所以知道了也等于不知道。
柯杉觉得裴景一定属于后者，因为半个多月过去了，大家对这位老师的了解还停留在第一次自我介绍时的内容。别人问起私事，裴景也总是巧妙地挡回去。
面对面的时候，这人竖起了高墙，防止他人窥视。
但即使只看到了墙的外面，也是真实的一面，因为这人不屑去弄虚作假。
教英文，有留洋经历，气质比普通男老师要干净，应该家境也比较好。
骄傲，但不虚荣，认真地对待教师这份工作。
柯杉在心里给正在写板书的英语老师做出了以上评价。
“柯杉，这段话翻译一下。”
意料之中，柯杉不慌不忙的回答问题。
裴景走到柯杉的课桌旁，“嗯，基本意思对了，有几个地方要注意。”
柯杉静静打量给自己讲解的裴景。
微微敞开的衬衣衣领能看到锁骨上的痣，教师制服穿在身上有些宽松，明明大八岁，体格却比高中生的自己要纤细得多。
好瘦。柯杉在评价里加了一条。
“我刚说的几点明白了吗？”
糟糕，只顾着观察，内容一个字也没听到。
“……没有。”
“有点难是吗？那我再说一遍。”
还很有耐心。柯杉微笑着在评价里又加了一条。

收到短剧剧本时，柯杉受到了冲击。
先入为主的认为武侠小说无论怎么翻译都会有些不伦不类，更别提复杂的故事和庞大的人物关系要精简为短短几分钟，难度太大。当时答应的快并不是什么都没考虑，只是觉得就算搞砸了也没关系，大家一起完成一个表演就好。
但陆梓铭说这是最喜欢的作品，就算不吃不喝也要改编出一个满意的剧本，利用一切课余时间翻阅大量资料。最终这个剧本另辟蹊径。
也许陆梓铭对这部作品的热衷是柯杉永远也无法共鸣的，但透过文字传递出的执着却让柯杉产生了一丝羡慕。
自己是不是缺少了什么。
一股莫名的烦闷，压抑得无法畅快呼吸。
带着这样的情绪，周五到来了。

柯杉拿着剧本去找老师。
裴景先点出明显的语法错误，又指出翻译不够顺畅的部分，最后点评道：“有点意思。抛开了剧情，以几个主要人物间的关系变化为主。语言没有按原文翻译，而是加入了感想变成简单却有力度的对话。陆梓铭参考了不少电影手法和台词吧？有些《东邪西毒》的味道，当然你们还是改编的十分符合原著的。”
“裴老师，你看过鹿鼎记？”
“我看的小说，金庸的作品里我喜欢笑傲江湖。”
“喜欢剧情？”
“是喜欢整个意境，女主角也喜欢。”
“因为漂亮？”
“喜欢一个人，只是因为漂亮那就太可惜了。”
第一次的闲聊推翻了柯杉的猜测，原来裴景不是那种跟他聊一百次仍然什么都不知道的类型，而是会根据心情透露些什么。但最后的问题被挡回来，柯杉知道老师不会再轻易聊他的事了。
虽然就站在身旁，却被隔开了一段安全的距离。但即使如此，也止不住地想如果是这个人，也许可以去依赖。
“喜欢什么，热衷什么，没有的话也可以的吧？”
如果是今天之前，柯杉不会用如此不确定的语气说出这句话。
裴景抬头看着柯杉，过了一会才说：“你有喜欢的食物吗？”
“没有特别喜欢的。”
“那你吃饭时会因此觉得困扰吗？”
“不会。”
“我喜欢荞麦面，每次吃前都会很期待，吃的时候会很满足。”
柯杉一愣，裴景笑了笑继续低头看短剧的剧本。
“柯杉，不用担心，你会遇到的。”
那个能让你喜欢还有热衷的事。
耳膜间震动的这个好听的声音，反复不断地回响，柯杉忽然呼出一口气，连带的那些烦闷也消散了。
“你们的剧本难度挺大，我先帮你们改一版，你留个邮箱，我周末改好发你。”
“谢谢老师。”

留下邮箱走出办公室，柯杉回到教室。
陆梓铭听了转述后很高兴，“我本来还担心老师会觉得我的剧本太乱来，这就是共鸣啊共鸣。”
“恭喜你咯。”
“柯三啊，那个我有个不情之请。老师改完后，咱们组能不能周末出来排练一下？”
“好。”
“哈哈，我就知道你会说好。”
“那你借我笑傲江湖的小说。”
“哈？不是应该看鹿鼎记吗？”
“我对笑傲江湖比较感兴趣。”
“哇，第一次听你说对什么感兴趣。”
“还有，排练那天我想去吃荞麦面，你顺便安排一下。”
“我怎么觉得你开始有点不一样了。”
“有吗？”
“有。”
“那就有吧。”
柯杉勾起唇角。
改变啊，变化啊，考虑这种不确定的事情并不是自己擅长的。自己更在意的是，这种实实在在存在的，虽无法平静却又感到安心的心情。






第3章 向我探求的，你的眼睛

事先竖起的高墙，主动隔开的距离，都只是我的保护色。
秋天到来的时候，你出现了。
睁开双眼时的浅褐色瞳色，是秋天的颜色。

周日坐在阳台看本书，旁边是香草味的苏打汽水。
裴景其实以前挺嫌弃自己的偏甜口味，但试图喝黑咖啡而痛苦了整整一周的失败经历让裴景放弃了挣扎，坦然接受了这有些幼稚的喜好。
翻出手机，仍然没有收到邮件提示。点开自己周六下午发出的那封邮件，修改好的短剧剧本已经上传至附件，再次检查了一遍邮箱地址确定没有打错。没有回复消息，是对方没收到还是单纯懒得回复？
裴景想起柯杉上课时听写单词犯难的模样，微微摇了摇头。这家伙该不会写错地址了吧？周一回校的时候要记得问问他。
看书看到天色变暗，正在考虑等会晚餐吃什么，突然手机响了一下。点开，是柯杉的回复邮件。
——“老师，晚上好。抱歉回复晚了，谢谢老师帮我们修改。我们组今天排练，陆导说我演技感人，真是慧眼识珠，一眼就看出我是个人才。对了，荞麦面很好吃哦。”
附件是一张小组聚餐的照片，桌上的荞麦面几乎都吃光了，几个大男孩表情精彩。柯杉穿着白色的卫衣，右手在眼睛旁横着比了个耶。
这透着可爱的傻气姿势让裴景忍不住笑出声，将照片放大对着柯杉的脸点了点，对这位学生的第一印象裴景还记得清清楚楚。
熟睡中惊醒的男孩睁开双眼时，自己瞬间就被他的眼睛夺去了注意力。犹如透光的琥珀，一对澄澈的浅褐色瞳仁，阳光下璀璨光芒。
眼神交汇时习惯性点他起来回答问题，走到他桌旁听他回答，大概也是因为这双漂亮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