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多了，两个焉答答的少年走过操场，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颇有些萧瑟。
“这是哪儿……”戚衍看着眼前的“窝”，目瞪口呆。
“宿舍啊！”看着戚衍一脸不敢相信的模样，程飏露出一个坏笑，“怎么，吓到了？没办法，我们农村人民生活就是如此艰辛，过几天就习惯了。”
说是宿舍，其实就是一个房里摆上几张床，连个放东西的架子都没有，箱子、鞋、桶还有盆都只能塞到床底下，塞得满满当当的。最令人窒息的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可疑的味道。
“在哪洗澡？”戚衍问，有些发慌。
看着屋里乱七八糟的，程飏嫌弃地扇了扇手，同时背过身，指着走廊尽头：“那儿。”
顺着程飏指的方向看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扇木门，水声和嬉笑怒骂声从门后传来。
戚衍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心中隐隐有了个猜测，不由浑身僵硬：“……澡堂？”
“嗯？”程飏看他一眼，“啊，算是吧，都在里边儿洗。”
一听这话，戚衍浑身鸡皮疙瘩都出来了，他呆愣着，第一次有些后悔来这儿之前没有打听清楚。
看着戚衍一副天塌了的表情，程飏心中暗笑：“行了，地方我给你带到了，你自个儿适应吧，我回家咯。”
戚衍抓着行李箱杆的手有些发紧，自我催眠了好一会儿还是下不了决心往里边儿走，正僵持着，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回过头一看，是一个黄毛。
黄毛应该是刚洗完澡，提着桶，毛巾搭在肩膀上，头上黄色毛发湿哒哒的还在滴水。
“进去啊，杵门口干啥？”黄毛显然不知道戚衍的心理活动。
戚衍默了默，一咬牙走了进去，顿时怪味盈鼻。他走到一个空着的床位前，麻溜地将床垫被套都收拾好，躺了上去，被子往头上一盖，感觉总算能喘口气了。
浑浑噩噩地躺在床上，起了好几次去洗漱的念头，又被想象中“大澡堂”混浴的景象吓退了，就这么一觉躺到了明天早上。
凌晨五点，戚衍手表亮了亮，他眯着眼，看了好一会儿才辨认出时间，外面已经蒙蒙亮了，他被子一踢就在一片鼾声中起了床。
顶着两大黑眼圈，拿着洗漱用品走向了走廊尽头的舆洗室。打开水龙头用冷水使劲儿搓了搓脸，才算是清醒了。
往里头洗澡间看了看，发现里头有隔间，倒不是他想象的那样，心里微微松了口气。昨晚没睡好迷迷糊糊想了一夜，就打算今天去跟老师说说，看能不能出去住，现在这念头稍稍放下了，毕竟出去住不一定能批准，他记得他们以前学校是必须要求家离校距离不超过五公里才给批的。
再忍忍，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
第5章 第五章
到了教室，坐下没一会儿就止不住犯困，戚衍也没多坚持，书一合就倒头睡了。
大概是真的累到了，昨天坐大巴从南城过来，摇摇晃晃了一路，晚上又没睡好，这会儿一倒下就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一串串的英文单词往耳朵里灌戚衍才悠悠转醒。
抬头一看，讲台上一位女老师正讲得起劲儿，见戚衍醒了，女老师还看了他一眼，戚衍有点不好意思，僵直着身子，哪知女老师的目光只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就若无其事地继续讲课。
上课睡觉也没挨批，戚衍起先还觉得有些不真实，然而他往后一瞟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后面哗啦啦倒了一片，看来老师也是习以为常了。
而且，戚衍看了看身旁的空桌子，旁边那货，貌似没来上课。
幸好自己已经拿到了市一中的保送名额，不然在这儿待一个月下去，他还真有些担心自己的成绩。
睡也睡了，这会儿既然醒了，就还是得认真听课，揉了揉眼睛，掏出英语书，忽然瞥见手机信号灯一闪一闪的，打开手机一看，竟然有个未接来电，穆谦打过来的，盯着屏幕看了好一会儿，戚衍才抬起头，看向黑板，已经完全没了听课的心思。
下课铃声一响，教室里的同学都做鸟散，一点儿没有毕业生的样子，戚衍手机往裤兜里一揣，也出了教室。
溜达了一圈走到了一个角落，正好是学校围墙的拐角，他站的地方应该算是一个坡，围墙修在坡下，戚衍站那儿可以看见墙外边儿。
这地儿一看就是每个学校都有的翻墙绝妙之所，五月天草已经开始长了，青盈盈的，这一衬托之下有一块被踩踏的地方就特别显眼，看来平时从这儿出去不少。
戚衍四处看了看，现在这儿没人来。他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
“爸……”来电铃声响了两下就接通了。
“在那边还习惯吗？”穆谦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依旧是那种平稳的语调，戚衍浑身都僵住了，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揣裤兜里，明明是一个很帅气的姿势，他却总有种不自在的感觉。
“还行。”戚衍回答，脑子浮想起昏暗的宿舍和那个大澡堂，顿了一会儿，他补了一句，“挺好的。”
“嗯。”穆谦似乎有事儿要说，沉默了一会儿，“小衍……”
“嗯，您说……”那边穆谦喊了他一句就没了声，戚衍问了一句，他开始来回走动，手在兜里紧握成拳，穆谦要说的，他心里有些预感。
“我之前一直没问你，那件事儿，你是什么看法？”穆谦问。
戚衍停下脚步，看向那边的操场，三三两两的学生聚在一块儿，欢笑声在他这儿都能听到。
“我能有什么看法。”他说，也许是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过于僵硬了，他又补充了一句，“你们的事，我没什么看法。”
“您不用在意我，我都这么大了，又不是离不了人的小孩儿。”戚衍抬了抬头，天空湛蓝，阳光有些刺眼。
“小衍，你要是不同意，你跟我说，我和你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在我心里，你就是我亲生儿子……”
“爸。”戚衍打断了穆谦的话，“在我心里，您就是我爸，我妈走了这么些年，一直是您带着我，那个什么亲生不亲生的，我没那么在意，我那所谓的亲爸我也没见过……反正，这些年真的谢谢您，我也这么大了，一个人能过好，您和杨阿姨的事儿，不用在意我的想法，以后我上高中了也是寄宿，没多少日子待在家。”
穆谦一直没说话，戚衍也没再开口，说到这个份上了，他知道穆谦会明白他的意思，他既然决定以后一个人过，那么穆谦的事，跟他就没什么关系了。
戚衍心里有些压抑，穆谦也没开口了，耗了一会儿，戚衍开口：“上课了，爸，今天就到这儿吧，我去上课了。”
听到了穆谦的回答戚衍就挂断了电话，他看向那边操场，早就没人了，上课已经有一会儿了。
他顿在原地，并不想赶去教室，正沉默着，身后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响，戚衍一回头，发现围墙边儿出现了一个书包。
紧接着，墙上冒出一个脑袋。
程飏对着戚衍笑笑，一个翻身跳了进来，发现戚衍紧紧地盯着他，他笑了笑：“怎么，想出去啊？”
戚衍见程飏这个样子，应该没有听到他刚刚打电话，虽然听到了也没什么，但他还是松了一口气。
戚衍摇摇头，没说什么，扭头走了。
“哎！现在第几节课了？”程飏追上来，拍了拍戚衍的肩问道。
戚衍摇了摇头：“不知道。”
手臂突然被拉住，戚衍浑身一僵，反手就是一甩：“你干什么？”
程飏没想到他这么大反应，愣了一愣：“我就是劝你一句，现在最好别回教室。”
戚衍看着程飏，等他的下文。
程飏得意一笑：“一看你就没有经验，还有一个月就毕业了，你迟到也好，旷课也好，只要你不影响其他人，老师就不会多管你，你要是现在过去，他讲课讲得正起劲儿，一下被你打断了，你说恼不恼火？”
戚衍没说话，但心里觉得程飏讲得挺有道理的，所以也没继续往教室走了。
程飏看着他：“你这刚来，对学校也不熟，干脆趁这个机会溜达溜达，熟悉熟悉环境，免得老刘以后总让我给你带路。”
戚衍想了想，他现在这状态，回到教室也听不进课，还不如在外边儿散散心。
于是两人都没回教室，在不大的校园里晃了几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