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嘀嗒嘀 (夏素吱)


  再度走近宋祺佑时,时钟懊丧又兴奋地想,待会儿自己肯定会再硬的,说不定会一直硬着,当着宋祺佑的面。
  时钟重新坐下,眯着眼说“我也还没吃东西”,摆手让侍者上了份奶油浓汤,小口小口抿着,嘴角边沾上点白色浓稠。牛排已经吃完了,宋祺佑喝着橙汁看着他,总觉得哪里别扭。
  时钟大方表演着,有时发出点“恩恩哼哼”的声音,仿佛汤很美味,有时咳两下像是被呛着,不小心又把脸也弄脏了,脖子上的黑铃铛小声地响。一碗汤见底,他抬头望着宋祺佑嘻嘻笑着说:“饱啦。”
  到底也没想明白哪里不对的纯洁青年宋祺佑递过去两张纸巾,示意他擦擦脸,时钟好似没懂,无辜地眨着眼睛。宋祺佑经不住这眼神,解释道:“嘴角,还有脸上,有汤。”
  时钟“呀”了一声,很不好意思地笑了,擦去嘴角的汤渍,脸上的却怎么也没找对地方,擦一下问宋祺佑“还有吗”,擦一下又问“还有吗”。宋祺佑说了好多遍“没有”后,终是没忍住又扯了一张纸巾去帮忙。时钟乖乖地把脸凑过去,心里的小恶魔们手牵手转圈。
  傻白甜赛高!
  可就是在这坚持傻白甜有望把宋祺佑拿下的当儿,时钟心底涌起某种奇异的自信,像所有事情进展得好好的却情不自禁作死的人一样。他突然觉得宋祺佑能接纳他的本色,在宋祺佑认为他们只见了三面的情况下,在宋祺佑尚几乎不了解他的情况下。
  纸团划道弧线进了垃圾桶,时钟不甘装傻白甜了。他回忆了下红唇涂得够不够烈焰,用起伪声问:“你喝酒吗?今天的调酒师很厉害的。”
  酒吧挺吵,宋祺佑没听出差异,握着那杯橙汁说:“不了。开了车。”
  时钟站起来理裙摆:“那就去跳舞吧。”
  乐队正在演奏一曲慵懒的慢摇,宋祺佑往沙发深处靠了靠,全身都在演绎拒绝:“不了。我不会跳舞。”
  “哪有什么会不会的。”时钟上前攥住宋祺佑手腕,不容商量,“随便晃就行啦。”
  可能因为在演奏的歌比较舒缓,舞池里的人都在晃,区别只有距离远近——有的人兀自摇摆,有些人贴面纠缠。宋祺佑和时钟并排,肩与肩隔着两拳的距离,时钟跟着节奏极慢地摇摆,红裙比灯光魅惑人心。
  宋祺佑学不会晃,自暴自弃地用跺脚代替,还踩不准点,时钟看了笑:“你以前没跳过舞吗?”
  宋祺佑无奈耸肩。一曲歌了,乐队换了首闹腾的Disco,时钟牵牢他的手打着旋儿带着他往舞池中心去,大声地喊:“那——我——是——不——是——你——第——一——个——舞——伴——”
  时钟或许是宋祺佑的舞伴,但宋祺佑顶多算一根乱动的钢管,任时钟以他为中心蹦迪。自家老板难得下舞池,乐队陪着接连演奏了好几首适合蹦迪的音乐。周遭气氛愈发躁动,宋祺佑愈发无所适从,时钟看着他那张正经脸,下`身又有了反应。
  他放纵自己凑近,鼻尖快要碰到宋祺佑鼻尖地问:“我跳得好吗?”
  宋祺佑被放大的脸吓一跳,下意识后退时踩着了身后不知谁的脚,连忙回头说抱歉,却没看到有人接过这歉意。时钟咯咯笑着把他的脸扳正面对自己,佯装严肃地教育:“酒吧没人会在意这些小意外的,更大的意外都不会在意。”
  宋祺佑不知道什么是“更大的意外”,只觉得时钟捧着自己脸的场景太怪异。他把时钟的手拿开,不太自然地说:“跳得很好。”
  时钟得寸进尺:“我真的是你的第一个舞伴吗?”
  宋祺佑点头。
  时钟挑起一边眉,笑得轻蔑又高傲:“你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错,但是我知道。”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这怎么变了个人似的?
  宋祺佑产生了种引火烧身的不详感,眼前这个穿礼裙蹦迪的男孩好像不再是“时喻苏的弟弟”,或是“追求自我的少年”。因前者产生的亲近与因后者产生的赏识荡然无存,他快要找不到继续留在这个疯狂的空间的理由。
  为拽回游离的自己,宋祺佑很突兀地问了句:“你和你哥平时来往不太多?”
  时钟好似没听清,对着宋祺佑跟着乐队唱了下一句:“There’s a plastic tree.”
  “什么?”
  时钟双手拢作喇叭状:“Are you here with me?”
  “呃,时钟啊……”
  时钟藏住鼻音,还在喊:“这首歌——On Melancholy Hill——你听过吗——”
  良好的教养让宋祺佑坚持听了一会儿,然后摇头。摇头也表达了他不想再待下去,可话还没出口,时钟又扔了个雷过来:“宋祺佑——你喜欢女人还是——男人啊——”
  身边有探究的目光投来,宋祺佑一阵无措,说给周围人听:“时钟,你醉了。”
  啪嗒。
  在能力完全不够解决问题时,自信只能用于自欺欺人。可若有人宠你、爱你,他默默地帮你把剩了大半的问题接过去解决,或仅仅是陪着你,你的自信就依然具有真实性,不是解决问题的自信,而是被爱的自信。
  只是从没有人宠时钟,没有人爱时钟,他被冷酷无情地丢进盛满迷雾的迷宫,没人陪着他辨方向,更没人领着他找出口。他唯一的信心源——一小簇光亮也越升越高,居高临下,轻蔑地出声,“你和你哥平时来往不太多”,“你醉了”,然后,啪嗒,熄了。
  他自以为辨清了方向、找到了出口的自信多可笑。
  吵吵闹闹的时钟在再次回到入口的迷宫里安静下来,孩子似的陈述事实:“宋祺佑,你来了之后,我没有喝酒呀。”
  那话是一心为自己开脱的,没顾及时钟会介意,宋祺佑心虚:“抱歉。时钟,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像摁下了某个开关,时钟求生般猛地拽住了宋祺佑袖子,越拽越紧,直到宋祺佑觉得手腕有点勒,轻轻挣了下,他才缩回了手,低下了头,吸了下鼻子,走了。

  ☆、04

  总是这样,一个人走了,另一个原本想走的人好像就不该走了。
  宋祺佑在原地等了十五分钟,背景音越来越闹,炸裂苍穹的气势。十五分钟不见人影,他给时钟发了条“你还好吗?我先走了”的微信,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路上宋祺佑想,时钟大概是对自己推脱他喝醉了感到不满,遂断然离开。但时钟也太随心所欲了,招呼都不打,碰上自己还好,碰上别人,这朋友大概是做不成了。
  满是长辈的忧心忡忡。
  不过看到时钟微信友好地回复“对不起,刚刚有点不舒服”,宋祺佑也不再深思,噼里啪啦打字,“多喝热水,早点休息”。打完盯屏幕老半天也没盯来一个“谢谢”,他摇摇头,想了想给时喻苏拨了个电话。
  “喂?”
  “祺佑?喂……诶你们几个把酒他妈的给我放下,我没回来之前他妈的不准动,小贺帮我盯着他们……喂?祺佑,什么事啊大晚上的……”
  宋祺佑估摸着自己打扰了资本家的夜生活。不过电话都打了,他还是准备随便说几句:“我最近见了你弟两面。”
  “我弟?时钟?”
  电话那边喧嚣远了,时喻苏大概去了僻静地方。宋祺佑没懂他的疑问,自然地答:“是啊。怎么了?”
  时喻苏却不太自然:“你们偶然碰见还是……不会是你约的他吧?”
  “当然不是。第一次在S大,他来找朋友,我正好碰见;第二次他邀我去他的酒吧。”
  时喻苏沉默了会儿,简洁明了地说:“离他远点。”
  “什么?”
  “你耳朵里塞黄油了?我说离他远点!”
  宋祺佑莫名其妙:“我听见了啊。正常人听到这种要求都会发出疑问寻求解释吧?”
  “他脑子有问题,这个解释够了吗?”
  宋祺佑一愣:“你是指智力还是……?我看他智力挺正……”
  时喻苏暴躁地打断:“你能想到的一切问题!”
  不会吧。
  宋祺佑心里不服,几次相处下来,时钟确实有些被惯坏的富家子毛病,但绝没有时喻苏说得那么夸张,总体来说还是非常有教养的。他想反驳,时喻苏问了句:“他有没有什么奇怪的行为,或者对你说过奇怪的话?”
  反驳的气焰瞬间消了,宋祺佑不情愿地想起今晚时钟确实有些异样的表现,以及那句被自己刻意忽视的“你喜欢女人还是男人”,弱弱地说:“没有……”
  时喻苏没注意到他的弱下去的语气,暴躁三连:“反正他说的话你都不要信!什么去S大找朋友,他有个屁朋友!离他远点,不知道他又想搞什么幺蛾子!”
  宋祺佑原本只是出于友情想对时喻苏随便说一下与他亲弟弟的相处,像坐地铁碰见了二姨回家和老妈电话唠嗑也会提一嘴“今天碰见了二姨”,重点在“随便”,没曾想意外获得惊天信息。经时喻苏这么点拨,他回忆着这段时间的事,觉得时钟这也奇怪,那也不对劲,好像在预谋着什么,又好像没有恶意。
  啊——普通社交为什么和刑侦案件一样难,社交对象还是自己熟到烂的好友的亲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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