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190的高大男人,在一个没有开灯的露台,随着远处叠起的一下一下的海浪声,跪着看着沙发上睡觉的男人,眼里大滴滴的往下掉,狼狈的好像整个世界都抛下他一般。
第七章
江离是被小夏叫醒的。小夏拿着酒水单子,一边盘算着一边坐到了沙发上扶手上,用手拍了怕江离:“江哥,你醒醒,不是叫你不要睡觉吗?就你这破身子骨老在露台上睡,太伤身了。”
“小夏,怎么了?”江离脑子昏昏沉沉的,声音带着一点沙哑。
“没怎么。那些人把酒喝的差不多了,右边那几个卡座又点了七瓶马提尼。吧台上没有酒了,我来问你拿酒窖的钥匙。”
江离起了身子:“我也该活动活动了,我跟你一起去吧。”
露台就那么大个地方,顾今朝杵在那里江离不可能没看见。江离也只是有那么一个微小的瞬间僵硬了一下,或许只能说稍微的有一点讶异了一下,随后又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如果换成18岁爱憎分明的江离,遇到了顾今朝或许他还能有很大的力气去表达自己心底的愤怒亦或者不甘。可如今的他只是如同一片初冬里的湖泊,面上已经被冻住,湖底依旧有水流动,只是冰封的太厚压抑着完全泛不起水花。他的心底倒也不是一丁点情绪都没有,只是他早就累到没有力气去调动心底的情绪。
江离和小夏一边看着酒水单,一边讨论着每种酒水的上架的数量,走出了露台,随手关上了拉门,好似阳台上那个人根本不存在。走的远了,快到酒窖的时候,小夏一步三回头,发现那个男人不远不近的一直跟着。她终于忍不住的小声问了江离:“江哥,后面跟着的那个男人是谁啊?”
“不相关的。”江离声音没有半点起伏,旋转了钥匙打开了酒窖的门。
小夏自然是不肯信的,她不是个多嘴的人,依稀记得陈典曾经跟他讲过,江离的前半生似乎不是很顺遂,能不要过问就不要过问,免的江离难过。小夏拉开拉门的一瞬间,就认出了这个高大英俊的男人,就是包场酒吧的老板。他第一次见顾今朝,便觉得他是个端庄自持的人,可这个人却守着睡着了江哥隐的约掉了不少眼泪,江哥却说,这人和他不相关,小夏断然是不肯信的。江哥不想说,她也没必要过于纠结,只当是自己信了,便转换了心思跟着江离去酒窖拿酒去了。
碰巧他们刚把酒放到吧台上,段瑞和陈典还带着汗就从外面进来了。江离刚和小夏说要比对下书目,一抬头就看见小夏却两杯冰水,风风火火的送到陈典和段瑞那去了。段瑞接过了小夏手里的冰水,一边喝一边摇了摇头走到了江离在的吧台。
他把冰水一口气喝光了,然后和江离比对着上面的账目。
北海的夜晚闷异常,他和陈典在没有空调的外面接人,整整忙活半个晚上,热的要命。江离在小酒吧里吹了很久的空调,浑身散发着沁凉的意味。段瑞想都没想一伸手就把江离揽进了怀里。果然江离整个人都是冰凉的,他的胸膛贴着江离散发着凉气的后背,很舒服。他比江离高了半头,下巴搁在江离的肩膀上,一只手抱着江离的腰,另一只手翻着账册在念叨上面的数字,然后看着江离在旁边的草纸上打勾核对,自然又亲昵的样子。
顾今朝就坐在靠在吧台最左边的卡座上,也不说话。他坐的笔直,眼睛一眨都不眨的盯着吧台上核对账单的两个人。黑暗里的顾今朝觉得自己好像一个神经质的偏执狂,明知道看着江离和身后的男子亲昵的搂抱,他心里难受的要命,顾今朝自残一般看和江离和段瑞漫不经心的亲热。
他的眼神渐渐的变的憎恨以及愤怒,江离二十几年的生命里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守着他的人。唯一称得上爱他的妈妈,也从来没有问过江离是不是想要离开他,是否愿意离开那个温馨的小房子。只是凭借着一己之愿把江离推进了与他格格不入的所谓上层社会,任他被有着血缘却不亲近的哥哥嘲笑,任凭他活在没有爱的世界里,渐渐的变成了一个心肠柔软却浑身是刺的刺猬。她是爱这个儿子的,可也是她的爱,让江离变成了一个逞强又虚弱的长不大的孩子。
可是现在,顾今朝看着那个在吧台上认真对着账单的单薄男人,他知道江离长大了,不是那个给一块糖就能抹去伤痕,眼泪还没干就开口笑的孩子了。可是他要还给江离的从来都不是一块糖,而是很多很多的歉意,可是顾今朝知道,不管还给江离多少东西,如今的江离怕是不会稀罕了。
喧嚣的酒吧渐渐的平静了下来,陈典打着哈欠,对着江离和段瑞说:“已经三点钟了,你们先去岛上休息,剩下的我和小夏忙就可以了。”
都是自己兄弟,没什么虚假客套的。段瑞说了声:“那我和阿离先走了,明早你记要是懒的烧饭,来我们院子随便吃一口。”
陈典说了声:“好。”
段瑞就半个身子贴在江离身上,半抱着半搂着和他出了吧台。
刚好路过顾今朝桌子的时候,江离说了句:“段大哥,你就懒吧。”段瑞笑,随即俩人出了酒吧,去了陈典给他们留宿的院子。
顾今朝听到了江离的那声“段大哥”。恍若的想起了一年前,那个失去生机的江离,对着电话说:“段大哥,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啊?”顾今朝一瞬间好似抽干了血液,手脚冰凉,他努力的镇定好了情绪,然后亦步亦趋的跟着江离和段瑞出来酒吧。
海风慢慢的吹拂着,浪花打在岸边上一下又一下。江离疲倦的昏昏欲睡,他知道他的身体不好,不管做什么总是只能精神一阵子,他打着哈欠问段瑞:“段大哥,你说我的精神气跑哪去了?”
段瑞回头看了一眼他们身后的顾今朝,笑笑没说话,而是安抚的摸了摸他的头发:“身子养好了,精神气就回来了。”
岛上去往小宅子的路,狭长而昏暗,江离和段瑞走的缓慢,拖沓着脚步懒懒散散。不一会边看见了宅门口的门灯,暗黄温暖的。段瑞从兜里拿了要是去开门,江离搂着他的腰打哈欠:“段大哥,你快点我有点困了。”
“吱呀”的一声,门开了,段瑞先行进了大门,江离留下来锁门。门关上一瞬间,他透过缝隙看到远处的路灯下面站着一个挺拔的剪影,那人手里夹着烟,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像是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江离几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门外的光彻底的与院子里隔绝开来。
顾今朝在门外等了10分钟,屋子里的光彻底的暗了下来。他知道他应该回去,可顾今朝的脚下好像生了根,想走也走不了,像动也动不了,明明知道屋子彻底的没有光亮,什么都看不到。他依旧偏执的看着昏暗的窗。
房间里的两个人有些沉默,明明已经关掉了灯,却没有一个人想要睡觉。最后只是段瑞打破了沉默,他问:“今天跟着我们一晚上的那个人,是顾今朝吗?他来岛上做什么。”
江离说:“不知道。”
两个人沉默,都没有在继续讲话了。
过了好一会,江离忽然间起身,双手撑在段瑞脸庞。他看着段瑞的脸,目光里面有着让人看不懂的孤注一掷。
他问:“段大哥,我们做吧?”
段瑞愣了一下,随即便笑了,笑容里带着一点悲凉的歉意,他把撑在他身子上面的江离好脾气的抱紧了自己的怀里,用手一下又一下的顺着江离温良光滑的短发,那胸膛里传来震动的声音。
他对江离说:“你知道我的……江离……对不起。”
江离埋进了段瑞的怀里闷闷的说:“就不能再试试吗?也许就没问题了。”
过了好一会,段瑞才好像下定了决心一样。
“好。”
只是那里依旧安安静静的,半点反应都没有。
他们本就朝夕相伴了许多日子,时光里混的都是治愈的陪伴。只是他们相遇的时间太晚了,晚到没有足够完全的力量去爱一个人。他们都是筋疲力尽耗光最后一丝力量,疲惫不堪的人,简简单单的过陪伴,就足以让他们满足。江离和段瑞都知道他们中间隔着一层朦朦胧胧的看不见的纱,可是这并不妨碍互相温暖。他们之间有爱吗?自然是有的,甚至比起爱,还多了亲情与依赖。
互相尊重是成年的默契,不去试图问对方的过去,江离和段瑞也从未问过对方过去的事,因为互相尊重。你想说我会听着,你不说我也不问。江离见过段瑞最狼狈的样子,段瑞见过江离的低谷,他们有着最珍贵的彼此坦率且真诚,就连段瑞不行这件难以启齿的事,段瑞在江离面前也不会尴尬,江离也从未瞧不起或者同情他。这世间的男男女女有多少人能够做到彼此之间一点谎言都都没有呢?至于段瑞为什么会这样,他从来没有说过。江离想,那应该是一个很漫长难过的故事吧。
江离翻了个身,滚进了段瑞的怀里,段瑞顺势自然的拍了两下江离的后背。
翌日起床,依旧是个大好的天气。江离早上起床总是会泛着低血糖的头晕,那床边是段瑞放的一杯凉的刚刚好的蜂蜜水。段瑞起的早,这会已经在厨房里鼓捣早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