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狗嬉闹了一阵,富贵这小家伙兴许是觉得肚子饿了,一溜烟奔到自己的食盆前,理直气壮地冲着主人叫唤。程汶替它添上了清水和狗粮,眼见它埋着脑袋吃得欢畅,自己的肚子也咕咕叫了起来。在客厅里转了两圈,洗了洗手,找了一包梳打饼干拆开来吃。
直到六点多,他几乎把整包饼干都给吃完了,对面1301才依稀有人声传来。
听到声音,富贵的两只小耳朵“腾”地一下就竖了起来,扑到门口嗷嗷地叫着。它也知道,陆江燃一回家,主人就可以带着它出去散步遛弯了。
程汶闻声也立刻站起身,奔到门口打开了门,嘴里含着饼干含糊不清地吐槽道:“才回来?饿死我了!”
门口站着的不是陆江燃,而是一个五短身材的中年男人,眉眼间透着忧国忧民的深沉。瞧见对面一人一狗大呼小叫着蹿出门来,此人倒是吓了一跳:“你……你好……陆江燃陆老师是住这里吗?”
“你好。”程汶嘴上客气,两只眼睛却警惕地盯着他,“您哪位?”
富贵看见主人的表情不善,自然也狗仗人势地汪汪汪叫着,意图震慑对方。
那人不回答他的话,反而弯下腰,极其自然地伸手朝富贵脑门上呼了一把,连连称赞:“呀,这还有只小狗呢!瞧瞧,你可真是个小可爱啊!”
富贵被他一摸,整个狗都凌乱了。它疑惑地仰脸望望那仿佛是莫名其妙从地缝里蹦出来的人,又望望程汶,龇起牙来低声“呜呜”着。
“欸,真乖!”那人像是意识不到它的不满,欢快地答应着,又狠狠摸了摸它。
程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制止道:“喂!”
“啊,对不起,因为我家也养狗——你好,我叫汤子铭。”那人讪讪地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伸出手来和他握手,“S大文学系的,我是小陆老师的同事。”
“哦,陆老师不在家,您还是下回来吧。”听说是陆江燃的同事,程汶心里再不爽也只能咧嘴露出了英俊纯良的笑容,做了个送客的姿势。
汤子铭挥了挥手上的钥匙:“我知道,他让我替他拿点东西,我拿了就走。”
“哦?”见他手上拿的确实是陆江燃的钥匙,程汶不禁感到莫名心慌起来,“怎么回事?陆老师出什么事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抢过钥匙,熟门熟路地打开了1301的门。
门刚隙开一条缝,富贵早已一溜烟地钻了进去。汤子铭跟着他进门,吞吞吐吐地道:“呃,就是他的医保卡,他说了在茶几的抽屉里。还顺便拿身衣服。”
“陆老师生病了?”程汶一皱眉,按着对方的吩咐打开茶几的抽屉,果然找到了医保卡。
顺手把卡塞在牛仔裤兜里,他又拉开移门,快步走到阳台上。正巧晾衣杆上挂着前几天晾上去的衣物,摸着已经干透。
他也不知道该拿多少,索性一股脑抱了进来,放在茶几上开始一件一件地叠。
程汶做家务是一把好手,叠衣服不仅速度很快,而且边角整齐挺括,让邋里邋遢的大学老师汤子铭看得叹为观止,几乎以为陆江燃请了个小保姆在家。
“汤老师!”他简直对这个呆头呆脑的家伙无语了,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汤老师?我问你话呢,陆江燃老师他是不是生病了?现在怎么样?”
“哦,哦,应该没啥大事。”汤子铭回过神来,“教室里发生了一点意外,陆老师受了伤。刚才已经送去医院了。”
“意外?什么意外?学校里怎么会出意外的?”
当时比较文学方向的研究生正在中文系大楼的二楼会议室里轮流发表结课论文,陆江燃陪着窦吟中坐在会议室的后部靠窗的地方,一面观摩、一面打分。
课程汇报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不知为何,临街的一扇窗玻璃突然被外部飞来的不知名物体砸到,碎玻璃纷纷朝室内飞进来。
陆江燃推了窦老一把,自己却躲避不及,被尖锐的玻璃碎屑直接扎进了后背。
当时室内开着空调,温度很高,他只穿着一件薄薄的衬衫,当场血流如注。
师生们顿时乱作一团,有学生跑去教务办公室喊人,汤子铭立刻开车把他送到了医院,另有一个女老师陪着受惊的窦老回家去等消息。
程汶听他描述了意外发生的经过,没有做什么评论,只是麻利地从柜子里翻出一个无纺布袋,将收拾好的衣物一股脑塞进袋子里:“我跟你一起去医院。”
“他说了,自己感觉还行。不要打电话给他妹妹。”汤子铭强调,“医生也说没什么大事,估计包扎一下就行了。”
“我知道。”程汶没好气地盯着他,“你看我像他妹妹吗?”
“我,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汤子铭被他一呛,紧张到干脆开始结巴,“那,他,那什么,他就是说不想惊动其他人。陆、陆老师性格就是这样的,比较——比较为他人着想,不愿意麻烦别人。”
“行了行了。哥们,快走吧。”程汶叹口气,左手拎着袋子,右手拽着这学究先生的胳膊,硬生生把他拽进了电梯,“我知道他的脾气。再者,我也不是别人。”
第二十五章 伤员
汤子铭性子温吞,开车速度和走路一样,也慢吞吞的。在下班高峰的道路上折腾了半个多小时才到医院,停下车还反复确认车是否上好了锁,然后才带着程汶往急诊的方向走。
可没走两步,他就发现本来跟在他身后的年轻人已经超过了他,一路小跑着推开急诊科大门。
医院的走廊里弥漫着一股消毒药水味道,程汶嗅着这股味道,莫名感觉心跳得很快。他从小到大身体强壮,很少生病,即使身体不适也经常是生扛过去,几乎从不来医院。
陆江燃光裸着上半身,背对着门口坐在病床上。血已经止住了,背上的开放型伤口也已经基本处理完毕。
那几道碎玻璃刺出的伤口从后脖颈蜿蜒到左侧蝶骨附近,最长的足足有七八厘米长。
“怎么回事?陆老师你还好吗?”
看到程汶心急慌忙闯进来的样子,陆江燃反而摇头安抚他:“没事,皮外伤而已。”
“还好没伤到动脉。他身体不错,流点血应该没什么事。”一旁的护士长从药盘里拿出一卷纱布,快人快语地说明了情况,“只不过吃了苦头还破了相。这边,还有这边,各缝了好几针呢!”
程汶嘴上跟护士道谢,眼睛盯着陆江燃背上缝针的痕迹慢慢消失在厚厚的白色纱布下,只觉得自己的心也一抽一抽地疼。
刚刚挨过了缝针的痛苦,陆江燃竟然还能笑得出来:“怎么了?看你的表情,都快哭了。”
“陆老师,你们学校,怎么——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呢!”
“不是人为的。我、我们学校的安保处已经查过监控了,说是前几天挂横幅时候留在树杈上的绳索保护装置,被横风吹过来砸碎了玻璃。”汤子铭刚跟系里领导通过电话,满头大汗地跑进来,插嘴安慰他,“陆老师,周主任说你尽管放心、好好休息,该住院住院,该请假请假,过两天学校组织工会那边的领导来探望你。”
“不用,汤老师。我真的没事。”陆江燃艰难地摇头,右手撑着病床就想往下走,“我换件衣服就回家去,让他们不要来。”
正在包扎的护士长眼睛一瞪就要发作,程汶眼疾手快地按住了他乱动的肩膀:“陆老师,别动!”
护士长干咳一声,没好气地摁紧纱布上的胶带:“好了,伤口不要沾水、少动弹,两天换一次药,过十天来拆线。”
“知道了,谢谢护士姐姐。”程汶连忙道谢,又从手中的袋子里取出干净的衬衫和风衣外套,卷起一只袖子帮陆江燃穿上。
护士长脱下手套,忙里偷闲瞥他一眼:“还是你弟弟懂事。走,去刷卡把药领了可以走了。”
程汶只顾着给伤员换衣服,顺手将牛仔裤兜里的医保卡塞到汤子铭手中:“你去。你们学校的领导不是要慰问陆老师吗?把医药费先给我报了。”
汤子铭愣了愣,看看他又看看陆江燃,彻底没了主意,最后只得跟着护士长走了。
病房里突然安静下来,除了他们俩以外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陆江燃单手扣着衬衫扣子,嗤笑一声:“脾气还挺大。”
“怎么搞的。”程汶麻利地劈手拎起衬衫前襟帮他把扣子一颗颗扣好,一边埋怨道,“幸好我今天在家,不然你那个什么同事笨手笨脚,连门都进不去……还有你们学校也真是莫名其妙的,怎么会挂了横幅不回收保护装置呢?”
“好了好了,这不是没事么。走吧,回家,我都饿死了。”
他这么一说,程汶才发现外面的天色不知何时已经全黑了。便动手把陆江燃的东西都收拾打包起来,唯有那件破破烂烂沾满鲜血的衬衫他左看右看实在是太过骇人,便扔进了垃圾桶。
回到家里,富贵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迈开四条小短腿冲陆江燃奔了过来。程汶顿时如临大敌,将它一脚轻轻扫到边上:“去去去,自己玩。”
他把袋子里的脏衣服放到洗衣机里,又回头征求陆江燃的意见:“我去做点吃的,你躺下睡会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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