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老 (叶芫)

“我们进度一样吗？练习册在我书包里，你摔到了？“季楷扬说着就想下床帮他拿。易辰连疼都顾不上了，冲过去用力把他按回床上，“没摔，你睡，你睡，我自己来。”

“你干什么？“季楷扬活动了下肩，”还找资料呢，你是打算半夜来谋杀我的吧。“

易辰手还压在他肩上，身体也向前倾。季楷扬的被子松松地搭在腰间，睡衣领口偏到了一边，露出锁骨和半个肩膀。这实在是个让人想入非非的情景，特别是落在心中有鬼的易辰眼里。

他像被烫了手一样跳起来，“你把衣服穿好行不行？”

“什么？”

“没什么。” 易辰抬手关掉床头的灯，摸黑又推了他一把，好巧不巧地恰好触到了他光裸的皮肤。

“你睡啊!” 易辰把手背到背后。

季楷扬简直要被气笑 , “你不是要看练习册吗？关了灯怎么看？”

“我拿回卧室看，明天早上给你。”易辰趁着捡手电，把那个玻璃罐子也一起捡起来放进了书包里，脚下抹油溜到门口，扒拉着门框，”你快点睡啊，我走了，明早给你。“

他轻轻地带上了门，庆幸万分，要不是季楷扬刚醒脑子还不怎么清楚，绝对没这么容易脱身。可惜他这口气还没松完，客厅的灯忽然亮起来，张韵站在主卧前，“辰辰，你在干什么？”

“我......”易辰把刚刚应付季楷扬的借口拿出来又用了一遍。

“这都一点了。” 张韵走过来给自己倒杯水，“早点休息吧，明天再看也一样。”

“嗯嗯。”易辰点头，见张韵一只手按着胃，“ 妈，你又胃疼啊？”

“有点儿，吃了药就好了。“张韵数着胶囊。

“我爸呢？”主卧里亮着灯，但床上只有被子，没有人。

“你爸还没回来呢，说是有什么事。” 张韵把药尽数吞下，“好了，进去睡吧，我也睡了。”

易辰盘腿坐在床上，花了两秒钟思考他爸深夜未归的事，已经快三个月了，这是第一次。

应该是真有事吧？要不明天试探一下，易辰安慰着自己，把这件事先抛在了脑后，现在有更重要的事做。

他把玻璃罐子打开，里面的千纸鹤全倒在床上。季楷扬把这个放在书桌底下，到底是重视还是不重视？他俩只要不上课的时间几乎都在一块儿，易辰估摸着但凡季楷扬不会**术，谈恋爱的可能性几乎为负，那他和杨心玥到底是互相有好感，还是对方单箭头？邹子恒的玩笑如3D立体声一样环绕着他，易辰烦躁地抓着头，捏起一只千纸鹤。这玩意儿他也见班上的女生折过，折得多了没地方放，往往又会在教室后的垃圾桶里见到，易辰觉得这纯属作业布置得太少了，她们闲的慌。

他仰面躺在床上，把手里的千纸鹤左看右看，然后在最底部发现了一个墨点。

我的天，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来这一套。易辰嫌弃着，粗暴地把千纸鹤拆开，手劲儿太大，又不得章法，那张纸片差点被碎尸。上面有女孩娟秀的字迹，今天一直在下雨，但是你穿了件天蓝色的外套。易辰又拆了几章，几乎都是类似的描述。

变态吧，跟踪狂呢，易辰想，理科女生连情书都不会写吗？天天做记录，以为自己是气象站的呢。

他心里愤愤不平，带着微妙的嫉妒，可他越是这样，就越是清晰地意识到，姑娘有什么心事好歹还能说，而自己就算舌灿莲花，能用一百句情诗倾诉自己的爱慕那也没用。没用！

不能让季楷扬这么早谈恋爱。易辰对着那瓶被拆了一半的千纸鹤和满床的纸片思索了半晌，心里想，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得专心学习。不管是这女的有什么想法，还是季楷扬也有想法，都得给扼杀在摇篮里。

他用一个正当无比的理由掩饰自己不堪的内心。坐到书桌边，找出一页纸，写了几个字，又拿出季楷扬的练习册对比修正。

这下像了，易辰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在一张空白的纸上写下了第一行字。

第三十四章

“季楷扬。” 不知谁在前门招呼了一声，“班主任让你去一趟办公室。”

声音在教室里显得很突兀，季楷扬从厚厚的书本后抬起头，长时间地埋头写题，让他的脖子有一瞬间的酸痛。上课铃刚刚打响，这是最后一节晚自习。

“什么事啊？”邹子恒从斜前方回过头。

“我哪儿知道。” 季楷扬把草稿纸递给同桌，“你刚问我这道题，受力分析做错了，合力不是恒定的，得用能量解。”

“我怎么分析出来是恒定的？哪里错了？“同桌不信自己会在受力上出错，拿起笔立刻就重新画。

“你先看吧，我回来再给你讲......”

季楷扬揉着脖子往楼上办公室走，刚到了楼梯拐角看见杨心玥，她红着眼眶白着脸，咬牙切齿地看了季楷扬一眼，”这下你满意了?"

“什么？”

杨心玥把他往旁边用力一推，蹬蹬地跑下了楼梯。

“老师。” 季楷扬敲了下门，“您找我？”

陈淇一扬头，”对面张老师位置上那把椅子过来坐。“

这间办公室很小，除了陈淇就只有一个姓张的老师，那个老师还兼任招生办的副主任，主要是在思远楼办公，并不常过来。

陈淇把桌上的卷子摞了一摞，“你放心，我已经和杨心玥聊过了，她也知道分寸。再说她下一周就去平行班了，以后也不可能这么打扰你。”

季楷扬听出点儿不对来，没做声。陈淇以为他是对处理结果不满意，又解释道，“今天课多，晚上又开了会，所以到现在才有时间处理你们这些事。不过楷扬，老师知道你是好孩子，这事我也处理了，但是......“ 她斟酌了一下，也不知道怎么讲比较好。干脆从参考书后头挪过一个小玻璃罐，里面有半罐千纸鹤，和一些拆开的被胡乱塞进去的纸片。玻璃罐下压着一张纸，顺着落下来，掉在季楷扬脚边。季楷扬一眼瞥见上面和自己如出一辙的字迹，以及末尾处写着的自己的名字。终于确定了今晚这场闹剧是谁弄出来的。

”男孩，女孩，在这个年纪，产生一些朦胧的好感是很正常的事。老师知道你是不想谈恋爱，这个我当然是非常赞成的，你们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学习。但是，你知道，她也是没有恶意的，其实这种情况你和小姑娘说明白就行了。“陈淇示意他把纸捡起来，"这样找到老师，我其实不太赞成。还是，你已经和她说了，不管用？”

季楷扬摇摇头，背下这个黑锅，”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不是麻烦......”

陈淇给他普及了十来分钟的青春期的心理状态，又关心了一下季楷扬最近的学习情况，末了一指桌，“今天就到这儿吧，反正有什么事随时和老师说。这个，你是拿回去，还是......”

” 这个我拿回去。“季楷扬把信装进兜里，”其他的，您处理吧。“

他起身向陈淇鞠了个躬，“麻烦老师了，我先回教室了。”

刚到教室就撞上放学铃响。

正所谓回家不积极，思想有问题。实验班的学生虽然在其他同学眼里都是一群以学习为乐的怪物，但总体的心理情况还是趋于标准值，此刻也都在玩命儿的往外涌。

季楷扬决定不在这时候逆流而上，垂这手站在一边，邹子恒提着书包晃出来 “ 留你喝茶了？这么久。”

“明天换你去喝。”人在几分钟之内散了个干净，季楷扬走进去收拾好自己的书包。

“你今天怎么又这么晚？”易辰扶着龙头，试探着打量他的脸色。

“你觉得呢？” 可惜季楷扬一张脸像刚刚刷了墙灰，什么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那我那儿知道？”易辰装傻到底。

“你不知道？”季楷扬把那封信往前一扔，“你干了些什么自己不知道？”

“你这么大气干什么？” 易辰今早往办公室里放东西的时候，就明白自己摘不出来，此刻人证物证俱全，他也不打算抵赖，“我这是为了你好。”

“那我还得谢谢你。”季楷扬冷笑一声，”你把这种事告诉老师，她多尴尬，还怎么在学校里面呆？明明也不是什么事，要是让同学知道了瞎传，她还怎么做人......“

易辰知道这儿事自己做的不对，季楷扬要是好好讲，他指不定现在已经低头认错了。结果季楷扬上来把他一通说，他死撑着也不想道歉了。

“你现在怎么这样。”季楷扬看着他毫无悔过之情的脸，温良俭让十七年，生平第一次涌起要骂娘的冲动。

“我怎么了？你这么帮着她。她要是什么都没干，还轮得着我去告状？” 易辰面红耳赤，在脑袋里盘旋了一晚上的疑问堵都堵不住，”你不会是喜欢她吧！“

季楷扬皱眉不语。易辰心里一阵一阵地痛，“你真喜欢她？”

“什么我喜欢她？“易辰此刻看上去要死不活的，季楷扬说，”但凡一个脑子正常的人都办不出你这么抽疯的事！人家一个女孩子。“

“女孩子怎么了？谁不是孩子呀？我还是男孩子呢？”易辰不知是不是情绪太激动，后面几个字都破了音，他咽了口唾沫，“我还不是为了你好，这是谈恋爱的时候吗？好好学习行不行？我不让你往邪路上走，你还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