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平平紧挨着他肩并肩躺下,一手捉住他手腕,脑袋微偏,轻轻抵在他脑袋上。两人呼吸相闻,渐渐相合,并做一声一般。
叶尉缭大睡了这些时日,虽然行路疲累,气力不济,却也睁着眼睛不觉困倦。仰头看山中星夜,仪山的夜空仿佛比渭水的夜空更高些,更远些,没有云,深空中繁星闪烁,也美,也寂寥。
“初六,你还记得咱们在船板上躺着看星星……”
叶尉缭低声问道,一偏头,封平平却已经沉沉地睡着了。他这些时日可没有好好睡过,到今天还能陪着叶尉缭下山走一程已经是他筋骨异于常人,性子又执拗。
叶尉缭看着他,摇头轻笑,伸手戳了戳他鼻尖,觉得他鼻头微凉,于是在他捉着一只手腕的姿势下设法轻手轻脚地脱了皮裘,只挂着一只袖子,而后把一袭破皮裘抖开,遮盖到两人身上。两人大而皮裘小,只好紧紧地抱做一团。
封平平睡梦中似乎也觉得有些暖意,手臂张了张,把身旁的人扒拉过来。嘴巴碰在他额角,亲了一口,又迷迷糊糊地张嘴啃了两下。
“初六你又糊我口水……”
叶尉缭嘟囔着,也不想吵醒他,就凑着睡过去了。
封平平这一觉睡得实,一直睡到天光亮堂堂暖洋洋地晒在脸上,一手捉了捉,猛然发觉手掌落空,翻身就跃起来,半跪着急急看过一周。一旁站着的叶尉缭倒让他吓了一跳,手掌心捧着的野果都掉了几枚,把剩下的往封平平跟前一送,道:“初六你不要一惊一乍的,我好好的。”
封平平盯着他用力看了一眼,缓缓吐一口气,这才站起身收拾包袱。
叶尉缭把一枚野果举在他眼前晃,笑道:“吃嘛,难得我给你找一回吃食。等出了山,我领着你好好吃几顿去,给你做一顿也成,好多年没吃过我的手艺了吧,我如今烧的菜可是更香了……”
封平平一口叼住他手里的果子,吃掉半个,系上包袱又探头来吃剩下半个,舌头一卷,把他手指尖上沾的汁也给舔走了。
叶尉缭手指痒,搓了搓,又递过来一个问道:“还吃吗?”
封平平当前走着,回头看了他一眼,道:“这种果子是涩的,吃多了还有毒。”“……你不早说!还吃!”叶尉缭拍着他想让他吐出来,封平平捞住他手拉着他往前走。
“我不怕毒。”
“那也不能乱吃!”
“哦。”封平平应一声,问道:“你吃了吗?”
“摘的时候吃了两个破皮的,是没之前的香甜,不过也不涩……”
“软得破皮就是熟了,熟透的没事,不熟的不行。”
“我专门挑了皮光水滑的给你吃……”
封平平站下来看了他一眼,这一眼一点嫌弃的意思也没有,似乎还微微有些笑意,一边回过头去一边说道:“我知道。”
“你傻。”叶尉缭道。
“哼。”
封平平大力拽了他一把,两个攀上一处高坡,再往下一座山峰行去。
仪山绵延,从南麓出山到人烟密集的地方就用足了五天,下山之后天候渐暖,叶尉缭的皮裘穿不住,带着也是累赘,赠给了山中一名猎户,还跟那猎户换了一顿好肉吃。由叶尉缭亲手烤制而成,吃得那猎户连声大赞,封平平虽没舍得夸上一句,埋头把骨头都啃得干干净净也很是认可了。
途中经过大些的镇子采买马匹再骑马往东奔赴齐云,封平平包袱里一直背着的银锭派上了用场,拣选了两匹好马。
两个还坐到镇上最好的饭馆里头,要了最好的一处雅座,小二楼上珠帘隔开的一间,稍清净整洁些。叶尉缭叫店小二把招牌菜式捡最好的端上来,刚吃过第一道,嫌味道不好,站起来到后厨去,把厨子都请出来,自己挥勺颠锅要露两手。
封平平抱着手臂倚在门口,看他露。
叶尉缭麻利地切切剁剁炒了一盘肉出来,递到封平平面前叫他闻闻香,让他端着先吃,转头又去炖鱼。一边说着炖鱼才是他的看家本领,一边挥刀往鱼头剁下去,菜刀脱手而出,跌下灶台,哐当连声掉落地面。
封平平把一盘肉都扔了,疾步凑到他身旁。
叶尉缭愣愣怔怔地站在灶台跟前,左手托着右手腕,右手五指缓缓虚握成拳,再放开。恍惚着抬手上去,摸了摸颈间黑蛇咬过的伤处,细细两个洞眼,几乎摸不出痕迹。
“怎么?”封平平抢过他手反复看了看,小心问道。
“一下没使上力,怕是歇得久了,生疏了。”叶尉缭偏头跟他笑了笑,道:“没事,你划开的都不是这只手,坏也轮不到它先坏。”
封平平并不理会他说的,自顾自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地查看了他一遍,也不许他再炖什么鱼,拉着他上楼去,翻一把药丸出来强要他吃下。叶尉缭苦着脸吃了,封平平仍是不安心,过一阵就来抓他的手,要他握回去试试力道。
吃一顿饭,握十几回手,往来上菜的店小二看得都有些侧目。
“初六,别担心……”
叶尉缭在他第二十回握过来的时候第二十回说道,只是他如今对自己血脉也不甚了了,里头只怕满是封平平服用过的各色毒物,不知哪一样发作起来,闹腾了一回。
封平平瞪眼看着他,并不知要如何不担心。
叶尉缭站起来揽住他脑袋,抱到怀里揉了揉,笑道:“没事,就那么一下。肯定就是手软了一下。就算一只手慢慢不成了,跟你学学左手功夫就是了。”
“这样你还要去齐云?”封平平在他怀里闷声问道。
“当然要去。”叶尉缭拍拍他脑袋,坐到一旁不住地夹菜吃,叫他也吃。
“齐云山在徽州,从仪山骑马过去用不了一个月,你自己知道自己赶不动路。”封平平盯着他说道。
“一路上多吃多喝,将养将养就好了。”叶尉缭道。
“要好不了呢?你打算拿着使不动刀的手怎么对付仲家人去?”封平平问道。
“不是还有你吗?”叶尉缭抬头看他,笑道:“难道你跟着我去还能袖手旁观不帮我?”
“你……”封平平听来倒更是疑心,问道:“你这回明明白白就跟我说了你要干什么,还拿这种话来糊弄我,到底打什么主意?引我出仪山,不让我再找覃中吕……途中设法再丢开我?”
“初六你又无端端怀疑我……”
“你要是再敢丢下我,我就上齐云擂昭告天下,我是三尸门少主!”封平平厉声道。
“初六!”叶尉缭跟着一声断喝,抬手拍在桌上,拍得一桌碗碟齐齐抖了一抖,他手掌也微微打抖,勉力压下去,沉声道:“别拿这种话来要挟我。”
封平平伸手握住他手,只觉他五指抖颤几乎要从掌中抖落出去,于是紧紧扣住。另一只手也盖到他手上,轻轻抚摸。
叶尉缭叹口气,把自己另一只手也叠上去,拍了拍他手背。
店小二听见拍桌声进来看看动静,却看见他两个一手叠一手握得更加密切,告一声罪,一溜烟地跑走了。
第八十六章
封平平拉着叶尉缭往镇上医馆看了一回,把脉的大夫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只说脉象不继,体虚气弱,要卖他们一味独门大补丸。
封平平险些就要掏银子,叶尉缭把他拽走了。
叶尉缭的手倒也没再闹过毛病,只是封平平不大信,总觉他哪里不对不肯说,沿途又求医问药数次也没什么用,只得自行琢磨着每天喂他些药吃。叶尉缭全然弄不清他给的是毒药还是解药,反正虱多不痒债多不愁一身是毒再来一些也浑然不惧,硬着头皮都吃了。
每天吃药,每天练功,一路昼行夜宿徐徐行来便如随处游历一般。
封平平教叶尉缭一些吐纳归息的法子,专门压制体内毒性,有时更手把手牵引他行功运气。叶尉缭便教封平平一些对敌应变之道,他功夫太过凌厉,只求杀得快杀得狠,一应招式一眼就能看透,不及他快不及他大力的敌手倒罢了,当真遇见高手一招可破,一丝余地也没有。
之前跟罗佛佛对阵时候,要不是叶尉缭和张竹影从旁牵制,他早就拼得一干二净。
问过他学武的经历,覃中吕并没有耐心一招一式指点,只是丢给他一些师门的武学图谱,叫他自己照着练,练得不对就打,练得小成便寻人来跟他互相厮杀,或者当真就丢去山里跟豺狼虎豹搏斗……叶尉缭听来不忍,封平平倒不以为意,只道:“她总是教我功夫了。”
叶尉缭略一怔,往他手上狠狠拍了一记,喝道:“我没教你吗!没教多少,是因为你那时候还小……”
封平平瞥他一眼,一个字也没说,叶尉缭自己就编不下去了。
“……崇堂先生不让教你功夫,不是害你,也不是嫌你,只想让你能隐姓埋名平平安安过一生,这在寻常人或许是容易事情,在你却难之又难,崇堂先生也是反复思量,当时又在侯府看管下……”
“我不知道那时候的事,后来你也不肯教我多少功夫,不管他在不在,你总是听他的。要是他现在还活着,只需他一句话,你就拿刀来杀我了。”封平平打断他,竟有些压抑不住的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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