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傅时遇有些意兴阑珊地搓了搓下巴,突然上前一步,贴近了程疏的身子。淡淡的烟味笼罩而来,程疏一惊,这就要转身,却被傅时遇禁锢在洗手台之间。
傅时遇的下巴放上程疏的肩膀,声音很轻,在清晨的浴室里又显得很是缱绻。
“我是你约来的炮友呀。”
程疏的脸色一瞬间难看极了,傅时遇还在作死地蹦跶,从身后扯着程疏泛红的耳朵大呼小叫:“你这不是害羞了吧,不对啊,以前也没见你这样啊,不会是这么多年都没找到过什么人吧,憋得狠了?”
程疏的手臂猛地往身后杵去,傅时遇灵活地往后跳了一步,避开了程疏的攻击,程疏回过头来冷冷地看着傅时遇,说道:“滚。”
傅时遇嬉皮笑脸:“恼羞成怒?”
程疏的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略显粗重的呼吸趋于平缓,他稳下情绪,回过头将牙刷扔进漱口杯里,抬眼正好和镜子中笑着看他的傅时遇对上视线。
“傅时遇,”他轻声说,“你没必要这样。”
这是这么多天以来程疏第一次叫傅时遇的名字,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两人在镜子中对视着,谁也没移开,渐渐地,傅时遇脸上的笑消失了。
“我怎么样了?”傅时遇问。
程疏回过身来,直视着傅时遇,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你没必要对我生气,一是那点破事已经过去十几年了,二是当初就算是我提的分手,感情的分分合合很正常,我并没什么对不起你的。”
傅时遇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有点唬人,良久,他一笑,搅散了眉眼间的冷然,浪荡气儿扑面而来:“我打你了骂你了,还是给你使绊子阻挡你升职了?既然都没有,你凭什么说我生你气?成年人,约个炮调个情而已,程老师既然玩不起以后就直说,转脸不认账是怎么回事?”
傅时遇一副混不吝的模样,很是洒脱:“不愿意当炮友就不当呗,一辈子的对象难找,三条腿的炮友还不好找吗?”
他离开前冲程疏挑眉道:“去交警队接受安全教育了,学校见。”
门哐当一声关上,程疏很久没动,半晌,他垂下眼睛,自嘲似的笑了一下。
傅时遇没开车,反正周日也没事,晃晃悠悠地在街上闲逛。清晨的城市很繁忙,在沉睡了一整个晚上之后,人和物都在阳光中渐次苏醒,旁边跑过几个晨跑的人,傅时遇一身轻,却懒得跑,走了会儿找了个长椅坐了下来。
金灿灿的初晨阳光洒在他身周,傅时遇坐了好一会儿,才不着痕迹地缓慢将胸腔中的一口浊气吁出来。
这些日子以来的愤怒和不对劲被程疏一言戳破,傅时遇有些难堪。他一直想找到一个能刺痛程疏的点,打破他平静的表面,程疏表现得越激动,傅时遇便越有成就感,越想兴风作浪。程疏表现得像一团棉花,任他针对不还击,他反而越压抑,愤怒越发高涨。
真是个**,傅时遇在心里默默地想。
他突然觉得很没意思,程疏、自己、过去的这些天、乱七八糟的情绪,都很没意思。他有些看不懂他自己了,这样死缠烂打着是想做什么,还想跟人复合不成?
这个念头一出来,傅时遇霎时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复合个屁,谁想复合谁是狗!傅时遇咬牙切齿地跟自己赌了大半天的咒,心惊肉跳地将那**念头给压了下去。
一对老夫妻在散步,身旁欢快地扑腾着一只小泰迪,跑到傅时遇腿边蹭来蹭去,脖颈间的铃铛声清清脆脆,老太太在前面喊它,小泰迪这才跟了上去。
傅时遇伸长双腿,看远处悬在楼间的朝阳,半晌伸了个懒腰,站起来离开了。
半小时后,交警大队来了一个不速之客,人模狗样,微微一笑,露齿八颗,极为好看,开口第一句:“我来自首。”
刚入职的小警察吓了一跳:“你、你干什么了!”
傅时遇:“我昨晚酒驾了。”
“?”小警察有点懵逼,只差没把莫不是个傻子几个字写在脸上,结巴道,“那、那你过来。”
傅时遇如愿以偿被罚了两千块钱,扣了十二分,要求接受道路安全教育考试,并且暂扣驾照六个月。傅时遇想了下,觉得没驾照有点麻烦,于是尝试贿赂小警察,未果。
傅时遇蹂躏着手边的一盆绿植,盘算着要是整个司机每天接送他,对于一位朴素的人民教师而言是不是不太好,骄奢淫逸要不得。
地铁倒也方便,但傅老师又担心被挤皱衣服弄乱发型,一点都不风流倜傥了这怎么能行?
他还想再和小交警多掰扯几句,突然见面前的小交警站了起来,有些紧张地喊了声“黄队”。
傅时遇回头,和黄贺对上眼,愣了一下,笑了出来:“哟,真巧。”
黄贺一身蓝色警察制服,肩背挺直,眉目凛然,傅时遇乍一眼还真没敢认。
黄贺显然也有些惊讶,随即笑道:“真是你啊。”
傅老师原本的遵纪守法喂了狗,做了三秒的心理斗争,还是决定走后门,重新和差点与他暂别六个月的驾照相亲相爱。
傅时遇将驾照塞兜里,冲黄贺笑:“谢了。”
黄贺还有事,没空跟他扯闲淡,又寒暄了两句,交换了联系方式:“有空了一块出来喝酒。”
傅时遇:“必须的。”
傅时遇靠在办事台前看黄贺离开,一回头脸上的笑僵了僵,小交警明显对他十分不满,傅时遇有眼力见,不继续招人烦,晃荡出了交警大队。
傅时遇点开微信,翻看黄贺的朋友圈。黄贺的朋友圈更新得很不勤,最新的一条是半个月前的,一张早餐的照片,摆盘还挺好看。
再往上,也都是一些风景照或者小物件的照片,倒是很有生活气息,傅时遇退出微信,想这家伙变化还挺大,十多年前飞扬跋扈的学校刺头,如今是看着人模狗样的人民警察,想想还挺出戏。
不过,十几岁的时候谁的面前都是一大片广阔的空白,有着无限的可能,那时候的他也想不到自己会当个文学院的老师,也想不到程疏会在他旁边的数学院。
下午黄贺便联系了傅时遇,约好了地方。傅时遇到的时候,黄贺已经喝上了,不过这**穿着一身制服,没一个敢往他身边靠的。
“不是,你这不违反规定啊?”
黄贺递给他一瓶酒,看了眼手表:“赶时间,尽快喝,九点半回家。”
“……”傅时遇不明所以,“你他妈出来找乐子还得赶时间?”
黄贺:“我闺女九点半睡觉,见不着我她不肯睡。”
傅时遇大半天没说出话来,看了黄贺一圈,没忍住笑了出来,跟他碰了一下,干了半瓶酒:“得,这小日子过得不错啊。”
黄贺笑得父爱闪耀:“很可爱,有空带你见见。”
傅时遇一手撑着沙发椅背,跷着腿,似真似假地抱怨道:“差不多得了啊,别太过分……”
黄贺笑个不停,揽住傅时遇的肩膀:“真没想到能碰到你。”
两人喝的不多,大多数时候都是在说话,久别重逢,黄贺明显有些兴奋,傅时遇恍然生出一点唏嘘,时间这玩意儿,真是走得太快。
高中同学之间的关系其实算不得亲密,对大多数人而言,那三年充斥着大量的试卷和埋头苦战,有些同学相处三年说的话可能十句都不到,没那个时间,也没那个精力,都在卯着劲往上拼。
偶尔黄贺提到几个人名,谁谁谁结婚了,谁谁谁留在了容城,谁谁谁也在公安部门,傅时遇竟然大多数都没什么印象,寻摸半天才能记起一个恍惚的影子。
黄贺顿了一下,说道:“你和程疏还有联系吗?”
傅时遇一愣,不动声色道:“为什么要问我?”
黄贺像是有些不好意思,灌了一口酒,豁出去了似的说道:“你俩那时候不是一对吗?”
傅时遇彻底懵了,拧眉道:“谁告诉你的?”他从来没有跟学校里的任何人说过,程疏更不可能跟别人说。
“你俩表现得那么明显,恨不得天天黏在一块,任谁都能看出点不正常吧?”黄贺有点后悔提起这个话题了,但看傅时遇死死盯着他的模样,只能坦白,“不过大家只觉得你俩关系太好了,倒是想不到那里去,我是因为不小心看到你俩,那啥嘛……”
黄贺紧接着补充了一句:“不过我可没跟其他人说过啊。”
傅时遇靠回椅背上,心脏怦怦跳得厉害,冰凉的酒液灌下去才好了一些,他吁出一口气,缓缓地笑了。
“没事,”傅时遇说,“是在一起过,但没多久,分得挺快。”
黄贺问道:“你是因为这个又转学的?后来,程疏也挺不容易的,大半年我就没听他说几句话,高考他考得也不太好……”
傅时遇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黄贺看他没什么兴致的模样,上道地换到了别的话题上。
酒吧里群魔乱舞,热闹的夜场刚刚开始,傅时遇和黄贺便从中抽身而出,到大街上的新鲜空气中清醒头脑。
酒吧离黄贺的家挺近,他步行回去,冲傅时遇摆手,说:“傅哥,我走了。”
傅时遇赶他:“赶快回去,给你闺女讲小美人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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