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今天这个地步,这些东西只有放在你这边我最放心。”
白思涣嘴唇紧抿,流露出复杂的眼神。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这个自打见他第一面就厌恶他的程素棠,会将这么沉重的信任倾注在他身上。
将文件袋放回桌上移到程素棠面前,白思涣收回手。
程素棠拧起两条细长的眉毛。“你不肯收?”
“我不信任你。”白思涣说,“这是出于过去对你的印象,出于你曾经对我和对你的家人做过的一切。”
程素棠了然了,她两条眉毛舒展开,冷笑了一声:“你以为那些事情都是我做的对不对?我是恶毒的母亲,我害自己的女儿和儿子,我还让阿言死于非命。你觉得我是罪人,我该死是不是?”忽然拍了一下桌子,她激动道:“你去好好查一查问一问,这一切到底谁才是主谋!”
听到这句话的白思涣并没有表现得很震惊,他早隐隐知道一切,只是对程素棠这个“执行者”抱有的憎意未减半分。
即便刑台是别人搭建的,程素棠也是那个亲手把她的子女送上刑台的人。她双手沾满鲜血,她有罪,并且罪大恶极。这是白思涣的看法。
可能是那番话说得太过用力,程素棠大喘了几口气,声音变回虚弱:“你怎么想我的不重要,我也不在乎你的想法。但这些东西,你一定要看管好,这不止是为我,更是为了……”说到这里,程素棠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她趴在桌上,咳嗽一阵接一阵,犹如水管干裂,堵在里头的石子被反复震动,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
蓦然一呕,她忙摘下口罩,蓝色的口罩和她苍白的嘴角上一抹鲜红。
白思涣淡漠的目光泛起轻微的变化,他俯视着这个他曾经最惧怕的女人。
曾经犹如独裁者一样凌厉风光的女人,终究也敌不过年老病衰。就像她经常夜晚欣赏的那朵昙花,盛时极盛,一衰即败。
“我就说这么多了……”拿纸巾擦掉嘴角的血,程素棠站起身,身形摇摆地往屋外走,“那些东西你一定要看好,那是……林珩的一辈子……”
走出屋外,她关上门,未带走的血腥味还残留在桌上的文件袋上。
一些事情,白思涣总是半知半解,没有深入了解透彻过。程素棠这个人他固然抗拒,但许是那副病态令他稍有动容,她临走前的那席话,一直留在白思涣脑袋里。
他请私家侦探去挖林家的料,不到一天,私家侦探便以不低的价钱,从一个曾经和林家密切合作、如今逃难的落魄富豪口中得知林家不可告人的秘密。
林涣和程素棠曾做过洗钱勾当。海外一笔资金洗到最后一个步骤,林涣想利用他子女的名义,侵吞里面的钱做违法生意,程素棠索性把那笔钱全部打进林思颖的账户里。林思颖短期内会被人怀疑,但只要过了那段漫长的时期,那笔钱就会被程素棠再洗三圈,变成彻底属于林思颖的合法资金。
林慕笙十四岁那年,林涣让程素棠把她送到台湾的别墅,说在那边给她专门请了一个芭蕾老师教她跳舞。
程素棠信以为真,带林慕笙去台湾别墅。住进去不到两天,程素棠被林涣派人支开了。当天晚上,那位表亲沈应便急不可耐地住进那栋别墅。这便是后来圈内人皆知的,程素棠“卖大女儿”的事。
多年后,林涣以让林羡言出去为朱先生作画的名义,骗程素棠把林羡言带去私人画廊。
那次的程素棠提高了警惕,亲自送林羡言到画廊,进画室,亲自看着画廊老板在旁边指导她作画。然而一个上厕所的功夫,回来时,人没了。画廊老板说林羡言被朱先生的车带走了。
程素棠打电话过去质问林涣,林涣装傻。为了林家那桩“大生意”,程素棠忍下这口气,不和朱先生撕破脸。这是人尽皆知的,程素棠“卖二女儿”事件。
程素棠想过让白思涣去代替她的子女受这些苦,真真确确的想过。
她恨白思涣入骨,恨他是那个女人的儿子,恨他同为林涣的孩子,却能免去做交易品的命运。恨他过得太自在幸福,不懂这个家的其他人的痛苦,恨他可以随时摆脱这个家族、这个身份,去做他自由自在的穷人。
恨他可以,而她和她的子女们不可以。
但她最后做的,对白思涣的唯一的善举,就是将他赶出林家。亲自撵走这个令她憎恶的孽种,亲手给他奢侈的自由。
她这个自由给得多痛快,这个痛快的自由同样给了林羡言,但林羡言还是执迷不悟地要走向她悲惨的命运终点,这仿佛是身为林家的人的诅咒一般。
生日宴那天,林羡言揭露了林家的罪恶。在她离开酒店后,林涣走到后台,偷偷摸摸打了一通电话。
那通电话结束后不久,一辆废弃货车突然在废车场被开出来,很碰巧地来到了这个酒店门口,很碰巧地撞死了林羡言。
林涣的这一通电话,亲手了结了他唯一的亲生女儿。
私家侦探还带给白思涣一张照片,说是林涣怕惹祸上身丢掉的。
那是当年他们在鹿园合影的,不全的全家福。
照片还很新,只是边角有点泛黄。照片里的人们都很年轻,笑得很快乐。
现在看来,也许只有他和林珩的快乐是真的。
“白思涣,你多幸福。你永远也不会知道,身为林涣的儿子,现在的你有多幸福。”
程素棠最后离去的那张脸,似乎在跟白思涣说这样的话。
白思涣仰头,闭眼,手里的照片被捏成一团。
永远没有可以成为“过去”的事,只有还没发现的,过去从不知道的事。
齐家长子举行葬礼的这一天,下了很大的雨。
来参加葬礼的人穿着黑色的衣服,撑着黑色的伞,踩在湿漉漉的地砖上,空气安静得只有下雨的、走路的、以及人们不经意间衣服摩擦过的细微响声。
教堂冰棺旁铺满的白玫瑰和这些往来的“黑色”形成巨大的对比,似乎只有死去的人才配拥有这没有一丝繁杂的纯白。
蒋以觉坐在左边第二排第三个位置,白思涣坐在他左边,一个戴黑帽子的男人坐在他右边。
白思涣注意看场上的来宾都有谁,蒋以觉正在和他左边的人谈事情。
“Laz市值这么高,就这么落到这么一个黄毛丫头手中。我要是你,我就想办法把这间公司收购了。”蒋以觉的目光落在家属位一个哭红眼了的年轻女孩身上,那个女孩是齐家的千金齐茗云。
“蒋先生别小看这个丫头,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戴帽子的男人压低声音说,“她当初和赵家次子解除婚约,为了过她父亲那一关,替那老头抢了两块高价地皮。现在的女娃子,手段都不简单,您那位妹妹不也是么?”
蒋以觉看着哭红眼的齐茗云,忽然冷冷笑了一声。
齐茗云再怎么不好对付,也不可能会比他那个刚冒出来的妹妹蒋凝宥不好对付。齐茗云的哥哥躺里头了,她还会在这里哭。如若换作躺在这里的是他,他那个横出来抢家产的妹妹,只会笑得比谁都大声。
白思涣没把他们的话听全,从熟悉的人出场的那一刻,他就开始分心。
如蒋以觉所说,林家的人来了。但是只有林思颖一个人来,他和他的好朋友Kingsley一起。看来经历了最近这些事情,林家除林思颖外,无论是谁都不方便出席任何公共活动。
跟Kingsley没见过几次面,白思涣还是一眼就认出这个人。那位当初惊艳到他的少年,现在已经不是稚嫩的少年模样。来参加葬礼,这个人脸上没有什么哀伤的模样,但他的表情一直是紧绷着的,像是为其他事情分心。
白思涣想去和林思颖说程素棠的事情,又不知该选在什么时候去说。
仪式繁杂又冗长,歇息时间,葬礼还没结束,林思颖身旁的
有人问林思颖:“赵先生最近状态不好?”
“找个人找得疯了一样。”回答完那个人,林思颖便赶上去问,“Kingsley,葬礼还没结束,你要走了?”
“有急事,赶飞机。”撂下这句话,Kingsley离开教堂。
声音渐渐杂乱起来,白思涣的听觉在这一刻意外敏感,耳边有蒋以觉和戴帽子的男人的低语 ,关注着的林思颖也在和其他人说话,家属区的齐茗云声音也很明显。
齐家长子生前的助理对齐茗云说:“齐大少爷那天最后一通电话没打出去。”
齐茗云带着呜咽的哭腔问:“打给谁的?”
“不知道,德国的号码。”
齐茗云通红的眼睛在教堂内扫视一圈,看见离开教堂的Kingsley,立马在助理耳边几句耳语。
“赵先生!”助理瞬间站起身,冲出教堂,拦住刚走出教堂的Kingsley说,“齐大少爷生前遗嘱说,别让萧先生知道这件事。”
Kingsley脸上本为数不多的哀悯消失了,无所顾忌地低骂了一句:“死了还屁事这么多。”
敢在这场葬礼上对死者“出言不敬”的,他恐怕是第一人。
白思涣正犹豫着要不要趁这个机会过去和林思颖讲两句话,歇息时间结束,仪式又开始了。
葬礼结束后,在场的人起身,有秩序地准备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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