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啊。”
爷爷拿起骆念离的手，一个指头一个指头的捏着。
“爷爷的宝长大了。”
骆念离没有说话，就靠着听爷爷说。
“宝啊，你要乖啊。”
“好好的读书，好好的长大。”
“像你爹一样，做个好人，做个有本事的人。”
骆念离在爷爷怀里点着头，很久都没有听到爷爷教导自己了，以前爷爷一唠叨自己就跑，这时就觉得特别爱听。
“你阿姨大伯对你有恩，宝啊，你长大了可要好好报答他们。”
“可要乖乖听话啊，不能淘气惹人家生气啊...”
“......”
骆念离听着听着觉得有点不对劲，但许是爷爷病好了实在兴奋，想要多嘱咐自己几句，于是也没多想，继续听着爷爷有一句没一句的叨念着。
“吧嗒”
骆念离倚躺在爷爷怀里，突然脸上凉了一下，他伸手摸到了水滴，赶忙抬头看向爷爷，就见爷爷笑着看他，眼泪却是顺着沟壑的脸往下落。骆念离惊了一下，赶紧拿袖子去给爷爷抹眼泪。爷爷没有动作，只是笑着看着他，骆念离不禁皱起眉头，
“爷爷怎么了？”
“没有事儿，爷爷觉得有点冷，咱们回去吧。”
爷爷站起来，骆念离扶着爷爷往回走。
回到院子里，楚征已经疯回来了，这会儿应该是楚建国夫妇跟他说了爷爷的反常，他坐在屋门口的马扎上，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动静抬头看见爷俩回来了，赶忙迎了过去。楚征认真地看着爷爷的脸，爷爷笑着拍了拍楚征的肩，
“征娃子好啊，以后宝就麻烦你了。”
楚征愣在了那，骆念离有点奇怪的抬头看爷爷，就见爷爷慈祥地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头，慢慢地往屋里走。骆念离要跟过去，楚征拽了一下他，骆念离回头看他，
“骆骆，那个...”
楚征表情有些凝重，却是话到嘴边说不出来。
“回来了。冷不冷啊老爷子，快些进来，咱吃年夜饭了。”
陈淑芬迎出来扶着爷爷，往屋里走。
骆骆转过头看楚征，楚征看着他，叹了口气，
“没事，走吧。”
说完，僵硬地笑了笑，牵起骆念离的手往屋里走。
橙黄有点暗的灯光，照得屋里一片暖洋洋。矮桌上摆了许多汤菜，十分丰盛，五个马扎围着，等着主人们就席。楚建国给大人们满上酒，楚征也要了一小杯，骆念离倒了橙汁。举杯欢庆，一家人喜笑颜开，其乐融融。
晚间，爷爷躺在了床上，骆念离也钻进被窝里，搂着爷爷，玩了一天，很快就睡了过去。
与此同时，楚家三口却是围坐在床上，忧心仲仲。爷爷反常的一天，看似是病好了，但是...楚征知道的，这可能就是所谓的回光返照。
“我过去看一眼。”
楚建国起身拿起羽绒服披上，
“我跟你去。”
楚征站起来说到，楚建国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爷俩出了门，陈淑芬却默默地抹起了眼泪。
楚建国慢慢打开门，走到床边。老爷子正看着小孙子的脸，手上轻拍着骆骆的背。抬头看到楚建国和楚征进来，他低头在小孙子脸上蹭了蹭，亲了亲，复又抬起头来，对楚建国说道：
“抱走吧。”
楚建国想了一会儿，小声对楚征说：
“把骆骆抱去咱那屋。”
楚征看了看老爸，感觉鼻子突然酸了一下，他没说话，咽了口唾沫，伸手去横抱起骆念离，楚建国脱下身上的羽绒服盖到骆骆身上。骆念离懵懵怔怔地动了一下，微微睁开眼，楚征有点紧张地低头看向他，
“哥哥...”
骆念离朦朦胧胧间看到楚征的脸，又往他怀里蹭了蹭，复又睡了过去。楚征瞪着眼，整个人都僵硬了。等了一下，楚建国见骆骆并没有醒过来，就意识楚征走，楚征看了眼床上的爷爷，爷爷对他笑了笑，他咬了咬牙，忍住那股酸意，抱着骆念离往外走去，刚走到门口，他爸就拽住他，
“天亮前，别过来了。”
楚征看了他爸一眼，僵硬地点了点头，抱着骆念离走了。
年三十的后半夜，大雪纷纷地下了一夜，天寒地冻。
骆家院子里来了几个穿着军装的人，匆匆忙忙。
黑暗暗的小屋子里，暖暖的隔绝了一切。
陈淑芬坐在床边压抑地哭着，楚征透过窗子看着窗外，面无表情。
骆念离躺在床上安静的睡着，不知不觉，眼角流下了一滴泪水...
天亮了，却是灰蒙蒙的。骆念离慢慢地转醒过来，陈淑芬看他醒了，就俯下身子探过去。
“骆骆？醒了？”
骆念离揉了揉眼睛，看清了是陈淑芬，皱了下眉，自己不是和爷爷睡的吗？他坐起来，陈淑芬赶紧拿过来衣服给他往身上套，骆念离穿上衣服，往周围扫了一圈，发现这不是爷爷那个屋。
“爷爷呢？”
陈淑芬此刻最害怕的问题，终是来了。她咽了口唾沫，攥了攥拳头，
“骆骆...爷爷他...”
骆念离一脸认真的看着她的脸，陈淑芬觉得自己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紧张过了，紧张到快要哭出来了。
“爷爷他...爷爷他走了。”
陈淑芬眼见着骆念离慢慢皱起眉头，
“去哪了？爷爷去哪儿了？”
骆念离焦虑起来，就见着陈淑芬豆大的一滴眼泪落了下来，骆念离觉得自己的心跳可能那一瞬都停止了。他掀开被子就下床往外跑，
“哎，骆骆！”
骆念离上身穿着毛衣，下身只有秋裤还光着脚，但他没有丝毫知觉，打开屋门就冲出来，往爷爷屋里跑。楚征就站在爷爷屋门口，听到声音转头就见骆念离衣衫不整的往这跑，
“骆骆...”
楚征想要伸手拦他，但骆念离甩开他的手就跑到屋子里，楚征赶紧跟了进去。骆念离跑进屋子，屋里除了楚建国还站了三个穿军装的人，
“骆骆？”
楚建国见骆念离这样跑进来，想要过去抱他，骆念离扫了一眼就跑到床边，床上空无一物，只有一床叠好的被子。骆念离怔怔地站在那，楚征站在他身后想要把他抱起来，骆念离却疯了似的挣扎着。
“爷爷呢？爷爷去哪儿了？！”
骆念离使劲推着凑过来的楚征,楚征却也不后退,尽可能去抓他胡乱挥舞的手。
“爷爷呢？！我爷爷去哪儿了啊！”
骆念离越喊越带上了鼻音，直到最后，哭喊了出来。
“走开！我讨厌你！我要找爷爷！”
骆念离哭喊着一直挣扎，不让楚征碰自己，楚征心里难过得不行，鼻子一酸，一滴眼泪就滑了下来。骆念离折腾了一会，就慢慢抱着楚征的腿，跪倒了地上大哭不停。
“爷爷...”
楚建国走过来，也是满脸的悲伤和疲惫，他拍了拍楚征的肩，意识他把骆念离抱走。楚征深呼吸了一口，蹲下身子抱起痛哭的骆念离，骆念离趴在楚征肩头大哭着。楚征刚往门口走了没几步，骆念离就又挣扎起来，
“不要不要！我不走！爷爷！我找我爷爷！”
本来骆念离双腿夹着楚征的腰，楚征托着他的屁股，这会儿一挣扎，骆念离就不停的踢着腿，手推着楚征的胸。
“骆骆...”
楚征心疼得看着他，伸出一只手把他押在自己怀里，就赶忙往小屋里走去。
骆念离扑腾着哭喊了了一路，陈淑芬本来就抹着眼泪站在门口张望，这会儿看儿子把骆骆抱回来，就赶忙跟着进屋关上了门。
楚征把骆念离放到床上，拽过被子给他盖上腿，骆念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陈淑芬看着心里难受极了，眼泪不停的往下落，楚征就坐在骆念离面前，用手一遍遍的抹去他脸上的眼泪。
“哥...哥哥...爷爷呢？我...我爷爷...去哪儿了？呜呜...”
骆念离抽泣着看着楚征问道，楚征一脸的不忍，他摸着骆念离的小脸，
“骆骆，乖，爷爷说让骆骆不要难过，他去了一个不会生病的地方。”
骆念离抽泣着看着楚征，楚征抚着他的小脸安慰着。陈淑芬也坐到骆念离身边，流着泪抚摸着骆念离的背。骆念离抽泣了好一会，慢慢地冷静下来，眼睛又红又肿，泪水不间断地缓缓流着...
楚建国自白天见到骆老爷子反常的模样，心里就有了不好的准备。于是就给山下的部队去了电话，派了几个人，连夜上来守着。果然，老爷子还是去了。
搬运棺柩下山火化是不现实的，况且骆念离的父母也是葬在山上，于是楚建国和几位军官商量了一下，就决定直接棺柩下葬。
一家人又在骆家住了两天，骆念离也似乎接受了爷爷去世的事实，只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悲伤，眼睛肿得只能眯起一条缝看人。第三天，楚建国穿上了军装，陈淑芬穿了一身黑衣，楚征也找了身深颜色的衣服穿上。一大早，一家人带着骆念离穿过村子，往深山里走去。
下了雪，山路并不好走，走了近一个小时，才转到了后半山上，看到不少土包，村子里大多数人都葬在这里。骆念离是第一次来，父亲走的时候，爷爷没舍得让小孙子来看。有十来个穿着军装的军人早早就站在一块空地上，楚征注意到其中还有个穿着白衣立帽的中年男子，众人前面躺着一个深红色的棺柩，军人们见了楚建国就打了军礼，楚建国也立正回了一礼，骆念离慢慢走到棺柩前，他已经哭不出来了，红肿的眼睛疼的不行，心里难过不已却流不出眼泪，陈淑芬也担心，昨天开始就连劝带警告的告诉他不能再哭了。他伸出手，颤抖地摸上棺柩，爷爷就躺在里面，骆念离哭不出来，难受得闭了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