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既完全 (江淹道)

　　霍杨还没来，雨越下越大，他不知道霍杨住在什么地方，会从什么方向过来。打开雨伞，伞面是黑色的，遮住了一部分视线，余落有些茫然地四下张望。
　　霍杨撑着一把黑色的伞，下了车就看到了街道对面的余落。
　　重重雨帘，隔开山，隔开水，仿佛隔开好多年错失的时间。
　　可眼里的人就在不远的地方等着自己。霍杨等着红灯变成了绿灯，人流匆匆，他走在其中，
　　大步迈过斑马线上的横条，锃亮的黑色皮鞋踩在了积了雨水的水滩上，溅起点点水花。他抬头看浅蓝的天，晴时的雨从穹顶落下。
　　慢慢靠近余落，他在视线里变得清晰，看得见他脸上隐约的笑意。
　　车水马龙的街道，有的人是上班，有的人牵着伴侣的手笑着走向不知名远方，霍杨往前走，越过了肤色不同的很多人，和很多故事。
　　雨势渐渐变得更大，两个人之间像是有一道朦胧的幕布，路边不知名的小店放着音乐，女歌手缓沉的歌声在雨里成为了傍晚时分的背景音。
　　And if you’d call for me,you know I’ll run……
　　霍杨开始跑，雨水“砰砰”地击打雨伞，很多水滴顺着飞舞的弧线沾到他的睫毛上。
　　I’ll run to you……
　　他的动作变快，阳光似乎更浓了一点，雨滴收势，身边有英俊的英国少年骑着自行车飞驰而过。
　　I’ll come to you……
　　脚步变缓，霍杨收起正在滴水的雨伞。余落几乎是同时收起了伞，他走过来，带着温柔的笑，伦敦的日光也变缓，透过云层，照在大地。
　　I’ll come,come,come……
　　遥远的音乐声不断变沉变低，逐渐消失不见。
　　那道帷幕仿佛被掀开，余落就在触手可及之处。
　　“给。”余落伸手递给霍杨，一杯还温热的可可。
　　“你瘦了。”霍杨接过来，啜饮了一口，看着余落的脸，忍住摸一下的冲动。
　　“英国菜……实在是，吃不惯。”余落笑起来，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疲倦。
　　再往前走就是泰晤士河，余落没问霍杨想去哪里，只是和他并肩走着，越靠近河边，就有不同的水鸟飞来。
　　霍杨看着他，“我们去坐游船吗？”
　　“好。”余落带了金边的眼镜，眼睛眯了一下，“这一段，有很多景点，你来工作的话，今天可以多去几个。”
　　“咳……”
　　两个人都没有带相机，没有办法记录河上的美景，霍杨拿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可惜拍不出景深。”
　　“没关系，以后再来。”余落侧头看着他。
　　“和你吗？”霍杨看着河水，有一只白色的水鸟从水面掠过，在湖蓝色镜面上投下晃动的身影，它发出尖锐的鸣叫，扑动翅膀，停在了他们的船缘上。
　　“好。”余落看着漂亮的鸟，转过头笑了起来。
　　霍杨看着风吹动余落的头发，衣角也跟着摆动。他试探地开口：“我关注了你的微博。”
　　“嗯。”余落想起他那个微博名字，“我看到了。”
　　“嗯……”霍杨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那只水鸟没有飞走，立在船舷，黑亮的小眼睛看着他们。
　　大本钟在对面的河岸上敲响，空气像是被沉沉的钟声震动，波纹延展到每个人耳边，霍杨慢慢平静。
　　下了船，从圣凯瑟琳码头码头顺着岸往一直走。
　　这条源自英格兰西南的大河，用了很多年滋养着这座城市，目睹着精妙的建筑被修建，目睹战争和爱恨，河水静默不语地缓缓流过堤岸边的河床。
　　正午的阳光是从很多云层中透出的，照射在无波无纹的水面，像撒了金粉一般闪着磷光。
　　余落垂眼看着桥下的船，有金色头发的小姑娘冲他们笑，露出两个大大的虎牙。他也笑，睫毛掩住下眼睑，一点阴影显现在脸上。
　　霍杨紧盯着他，余落给身边的人让路，往栏杆边靠了一下。他自然地转过脸来看着霍杨，脸上带着没有消失的笑容。
　　心跳如撼鼓。
　　“如果，我说，想吃一辈子你做的饭，你会不会，把我从桥上丢下去啊？”他呆呆地伸手，拉住了余落的手臂弯处，叹了口气：“我喜欢你。”
　　晴空万里突然炸开一道烟花，白昼之中也能看得到清晰的流光，五颜六色从空中落下。
　　泰晤士河水静谧地流淌，像静止在所有时空中的一道绸带。
　　余落伸出手，食指缓缓抬起，拇指在指尖摩挲了一下，手指又蜷缩起来，像是心绪不定时候的静默。
　　他的眼睛用力眨了一下，仿佛想要抓住空气流失的音波，他看向霍杨的脸，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大本钟又敲响一次。
　　他说他喜欢我。
　　作者有话说
　　P.S. 有小可爱提到文里出现的歌，建了个歌单“有心人”，出现的歌都会放到里面。
　　试着发一下链接 music.163/playlist?id=2514512406&userid=120703754
　　被屏蔽的话，在微博@没能如意 里会分享出来，大家多多评论哦，?( ′???` )比心


第五十二章
　　余落还记得上一次，霍杨说这句话。
　　他站在自己面前，穿着学生时代的衣服，头发很短，脖子上还是那根绳子，上面穿着一枚钥匙。他伸手拉住了自己的手，指尖不安分地拨动自己的指腹，一下一下划过，一道弧线，再反方向折合过来，另一道弧线。
　　像一个禁忌的吻。
　　他的轮廓边缘模糊在清晨的微光，笑容和他一起消失在梦境的入口。霍杨的手指似乎有温暖的触感，像十二点之前的魔法，在阳光来临之前消失。
　　而在梦境这端，他独自醒来，打开阳台的门，纱帘上落满了破碎的阳光。手指冰凉凉地浸入水中，窗外是异国他乡的车水马龙，格格不入。
　　昨晚的日记还在桌上，“我想你，又不敢太想你。”
　　霍杨的手顺着手臂滑下来，皮肤是细腻的触感，有线条修长的肌肉，脉搏在手腕处跳动。他抓住了余落的手。
　　余落睁眼，烟花在继续燃烧，人们从身边匆匆而过，跳过去的只有心脏失控的几秒钟。
　　十二点到了，魔法并没有消失。
　　霍杨握紧他的手掌，一根一根手指，从包裹着他的手，变成十指交叉。
　　“我们可以在一起吗？”
　　余落偏过脸颊，睫毛似乎在颤动，他张张口，又看着霍杨的脸，神情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你可以问我问题，但是不许什么都不问就拒绝我。”霍杨轻轻放松手指，余落还是没有松开。
　　“因为你是一个很好的人，但也不只是因为你是怎样的人。不是日久生情，也不是一见钟情。”霍杨继续往高塔走去。
　　是乍然的心动，也是一日一日丢盔弃甲，没有退路的降服。
　　他扣紧余落指节的骨骼，将自己的半只手掌缩进余落的手指中。
　　“这感情单单放在我这里，就平平淡淡，丝毫也不高尚。只是遇到了你，我的心也熠熠生光了一回，我在心里偷笑了好久。”
　　“我不想你走上一条格外艰难的路……如果只是因为我，或许……”余落的眼眶有点发红，他低头，不去看霍杨的眼睛。
　　“没有或许。你是同性恋，那我就也是同性恋。你是男人，那我就是喜欢男人的男人。我不想勉为其难地自我感动，说一声我恰好喜欢的人是同性。”
　　“我发现我喜欢你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接受了所有。这个世界上所有，公平和不公平的审判。”
　　“那，余教授，你能不能，勉勉强强接受一下我呢？”
　　余落眼角沁出一点湿润，他背对着霍杨，看向远处的人们。许久，霍杨低下头，把手伸到口袋，烟盒被颠来倒去地抚摸。
　　“好。”余落转过脸，五指重新微微张开，向霍杨的手伸去。
　　“呼……”
　　“嗯？”余落抬眼，有点疑惑地看过去。
　　“我还以为我要告白失败了。”霍杨笑起来，眼睛眯了一下，藏不住的开心。
　　“你不会失败的。”余落挑了一下嘴角，眸色温柔地看着他。
　　下午的游船上安排了下午茶，霍杨坐在圆桌对面，看着余落切开可颂，他的手支在下巴上，嘴角翘着。
　　“你真好看。”
　　“你……”余落看他一眼，无奈地垂下眼，“没你好看。”
　　“那倒是。”霍杨坐直身体，眼睛继续黏在余落的脸上，“说起来，方深前两天说咱们的照片出来了，我看一下。”
　　方深修完就把一部分放到了他们工作室的官博上，说剩下的照片到时候做成相册带给霍杨。
　　“嗯。”余落喝了一口红茶，“你给我看看。”
　　霍杨一打开微博被数不清的消息狂轰乱炸了一通，很多人关注了他这个不怎么用的号，前几天发的一张照片下面好多求自拍的。
　　“什么情况……”霍杨烦了半天，看到了一条艾特他的微博，原来是方深已经把微博发出来了，还艾特了他和余落。
　　点开大图。
　　第一组照片是他一个人，图片加了处理之后的效果，灯光变得更适合方深当时想要表达的主题，但丝毫没有影响照片本身的质感，也没有过多地修饰霍杨的长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