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琰深吸一口气,胡乱揉了揉他的黄毛,随即转身开门,已是换上了小辈该有的恭敬谦和模样,梁致靠着墙揪了揪一撮乱发,听见大哥同屋里人打着招呼,“母亲,二叔...”语气熟稔而疏离,唤父亲时却温和的压低了声调,与他素日里不苟言笑的样子大相径庭。
老管家在门口与私人医生交谈,想招呼梁致也来听听,梁致却懒得记那些生涩的病理,横竖他爸都是要死了,吊着一口气也拖不了几天,他听人说了,他爸不肯闭眼是在等三姑,人要死时大抵都是这样,要把想见的人都见全了才能瞑目,跟得不到玩具誓不罢休的小孩儿似的。
梁致觉得没甚趣味,甩甩手:“你叫大哥来听吧,我可听不懂。”说罢满不在乎的下楼去了。
老管家心头发凉,只觉这个家里,妻子不像妻子,弟兄不像弟兄,亲生的还不如抱来的,待床上那位咽了气,恐怕整个梁氏都要翻个底朝天。
第4章 .梁太太
梁文隽是胃癌食道癌并发,弥留之际骨瘦如柴,又兼黄疸遍布全身,看起来十分的可怖,主屋里或坐或站挤了许多探病的亲友,林婉披着一条羊绒围巾面无表情的退居在阳台边,她能察觉到梁文隽虚弱的目光,即使快要死了也依旧那么令她厌烦,清冷的晚风撩起她乌黑卷发,年近四十的女人保养得极好,皮肤光洁如月,可惜她不爱她的名头——梁太太,或者说她想成为的是另一个人的梁太太。
梁家的老二梁文博打着电话进来,梳着个大背头,西装革履,脚下生风,进了屋子脚步丝毫没有停顿,只与一众亲戚点头示意,直直的冲梁文隽走去,他这一派意气风发的成功人士模样,恍惚让人错觉他已经是梁家家主了,林婉同他使了个眼色,漫不经心的更往阳台躲了躲。
梁文博俯身与病人说话也是带着三分笑意:“我劝了三妹许久,她肯来了,你不要焦急,我派去的人说她马上就到。”
梁琰站在床边,只觉二叔这句话一点也不像在安慰将死之人,倒像是催命来的,他看着他旁若无人的走去阳台与林婉攀谈,林婉似与他起了争执,他却仍旧是笑,连背影都写着志在必得。
深夜,铁门沉重的滚动声吵醒了昏昏欲睡的病人,他艰涩道:“是小妹来了吗?”
梁琰回他:“是三姑,二叔去接她了。”
不多时,只见一个瘦小精悍的女人从楼梯上来,她个头不高,冷着张素净的小脸,与身旁笑面的梁文博不同,是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傲模样。
梁琰打小跟在梁文隽身边教养,见她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近二十年未曾踏入梁家主宅,这座华丽却阴沉的房子,梁姝目不斜视走进房间,微微拧起了眉,仿佛已经闻见了她大哥腐烂的气味,一干亲戚打量着她,暗地猜测着梁文隽会如何将家产分一杯羹给这个小妹,有老辈触到她的目光想同她客套一番,刚调动起嘴角的弧度就见她迅速转开了眼神,细长的眼尾带着一丝不屑与怨怼,也便没人再自讨没趣了。
“三妹啊,你可真够无情的,你晓得大哥有多想见你,却还姗姗来迟,难道想让他死不瞑目?他可是...一直都不肯闭眼。”梁文博自然的搭上她肩,装作兄妹情深的说着悄悄话。
梁姝骤然一顿,在众人面前丝毫不给他面子,冷哼一声掀开他手,扬声道:“别阴阳怪气的,轮得着你来说他吗?有这工夫不如去找你的老相好叙叙旧。”
众人皆是一惊,林婉与梁家两个弟兄的情爱纠葛,年轻时闹得轰轰烈烈,可如今孩子都这么大了,梁文隽又向来护着林婉,亲戚间心照不宣,已经很久没人敢提起这件事,此时半看笑话的偷瞄向阳台边的林婉,唯有梁致傻傻的站在他母亲身边,嘀咕一句:“嗯?...都看我干嘛?”
林婉咬紧了牙,掐着围巾不敢发作。
第5章 .遗嘱
梁文隽这些年一直在暗地里给梁姝的公司搭生意,可惜梁姝始终对他很冷淡,即使在他将死之时,她依旧不肯坐到床边与他温言几句。
梁文隽挥挥手示意所有人都出去,兄妹俩都不说话,梁文隽叹了口气撑着坐起身来,竟抖着手拔去手背上的针管,又把压乱的发撸好,一边苦笑念叨着:“生病真是麻烦。”
梁姝笑不出来,靠在墙壁上看他,知道他现在已然强弩之末,不过回光返照而已,但眼前这个丑如骷髅的人和她年少时印象里帅气敦厚的大哥实在有天壤之别,她甚至疑惑在他人生的最后时刻里,她经年累月的恨还有没有意义。
“你要跟我讲什么?”
“小姝,你坐到我身边来。”
梁姝盯了他半晌,冷笑:“我不去,你这个人控制欲太强,我还是离你远一点的好。”
梁文隽有些失望,但也不勉强她:“小姝...你还在怪我。”
“是,不应该吗?”她想到什么,情绪激动起来,但还忍着怒意故作平静的嘲讽他:“你这个人什么都想要,所以你现在要死了,什么都要失去。你终于尝到失去的滋味了,我还挺为你高兴的。”
梁文隽沉默的按着手背上冒血的针孔,他翻开掌心,又翻回手背,回忆着他心爱的女人,他呕心沥血的企业,欲`望,权力,得到,失去,所有的一切在死亡面前都不值一提,但他仍有牵挂,无法放下:“我想让你回来帮忙打理公司。”
“什么?”她觉得好笑:“你怕是忘了我已经不是梁家人。”
梁文隽不理会,兀自言语:“文博玩心太重,心思不纯,公司交到他手里我不放心。你的身份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小姝,回来吧,帮帮大哥。”
这件事非同小可,梁姝接着这个烫山芋,满腹疑虑,大哥到底是走到什么样的境地才会来求她,本能的拒绝:“你有儿子,怕什么。”
“梁致?”他摇摇头:“除了吃喝玩乐屁也不会,林婉太惯着他了。”
“还有一个呢。”
梁文隽抬起眼,目光如炬:“梁琰确实不错,但他毕竟不是真正的梁家人,这样的身份如果没有你做后台,恐怕难以服众,况且...”
梁姝瞧着他精明的算计模样,毫不留情的戳穿:“你怕他将来抢梁致的?”
梁文隽闭上眼:“他和我太像了。”看上的东西,不折手段都要得到,他不禁有些后悔,把这种侵略性的意识教给养子,但重来一回他又不得不教他这样,没有梁琰,梁致就是个任人宰割的肥羊。
梁姝张了张口想骂他,却又不知该骂他什么才好,高处不胜寒,坐上梁家家主的位置若不事事算计早就被啃得骨头渣也不剩了,但她对这种过河拆桥的行为实在不耻,见他瘫软在枕头上的样子,只恨恨道:“将来梁琰和梁致的事,我不会管。”
梁文隽见她答应回来了,顷刻间脱力,在她开门的瞬间叫住她:“小姝...大哥对不住你。”
梁姝没有回头,只昂首涩声:“晚了。”
众人守在门口,约莫过了半个小时,门开了,梁姝睨着这些各怀鬼胎的人,手一举拦在门口:“都给我安静,大哥累了,遗嘱在我这里,管家请大家楼下喝茶吧。”
梁文博想去夺,被她甩手躲开。
“二哥急什么?从明天起,我会回梁氏帮你一起打理公司,咱们兄妹分别这么久终于又能团聚了。”说完这句如愿看到对方惊愕而隐含愤怒的嘴脸,不禁心头痛快,又向躲在人群后面的女人看去:“林婉嫂嫂呢?大哥想同你说说话。”
事实上,梁文隽已经说不出话了,剧痛侵蚀了他的身体,而他美丽的妻子和年幼的儿子,本应是世间最亲近的人看着他即将离去并没有多少悲伤,林婉甚至不愿靠近他,神情里写满了对他的冷漠和不屑,梁致拽着母亲的衣服,大约是觉得他模样太过可怕,只敢好奇的瞄几眼,连大气也不敢出。
梁文隽死前紧握着养子的手,听见养子克制的哭泣,欣然一笑,眼前白光乍现,仿佛看见了多年前的自己,沉沉睡去。
第6章 、抱歉,需要去医院吗
两千元在S市仅能支撑庄深住一个月的旅馆,他手腕肿了不能长久的绘画,做了一些素描练习也有失水准,老旧的房间里有股霉味,他把窗户打开不一会儿又觉得太冷,小伙计拿着一碟炒蚕豆来找他玩,一边嘎嘣脆一边气愤的替他问候了对方祖宗十八代。
“唉,”小伙计一拍大腿,瞅着他青紫一片的手腕:“你就该敲他一笔,这不是白吃亏吗?”
庄深可有可无的点点头,眼睛没离开画板,他在想当天那个公子哥会不会捡到了他的银行卡,假如捡到了要怎么去找他要回来,他询问了银行职员,职员不肯透露客户信息,但那张银行卡开户人并不是他自己,即使挂失,他也无法提供开户人身份证号码,一时愁闷不已。
心思不集中,转动手腕时一阵刺痛。
小伙计嚼巴嚼巴蚕豆,大方的递出碟子邀请他一起嘎嘣脆:“明天你想吃什么得自己去跟老板娘讲了。”
“嗯?”庄深捻了一粒豆子扔嘴里,看向他:“你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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