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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深 (寂寥二三)


  周楠怔愣了一瞬,原以为那个荒谬的计划不会再被提起,但梁琰既然这么说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进行下去:“好,我这几天叫魁老大接他们到S城来给你看看。”
  梁琰自己下的决定,又十分厌恶似的,连态度也是不耐烦到极致:“有会画画的吗?不会的就别来了。”
  “这...这可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学会的。”
  “不会就练。”梁琰手卡在腰上烦躁的拧着眉,顿了顿又沉下声音:“算了,再找人教吧,就这几天,让魁老大速度点。”
  ......
  订购的鲜花每周六清晨九点都会送来,画室里的插花瓶在窗边摆成了一排,或鲜活或即将枯萎的花束在阳光下各有风韵,桌上几只裂纹的小碗里还养着几朵碗莲,庄深常用它们做绘画练习,所以陈阿姨只管将新花插上,从不会丢掉那些枯萎的。
  近日陈阿姨忙着照顾住院的儿子,清晨送来的花束还在纸盒里包着,庄深穿着睡衣擦干了头发,想起了花还没插上,便抱着盒子去他的画室,找了块有阳光的地儿盘腿坐下,又从柜子里挑了一只磨砂方口的玻璃瓶,埋头仔仔细细的修剪着花枝。
  其实他更爱那些即将枯萎的花,颓败的打着发黄的卷儿,已是注定被丢弃的命运,却还懵懂的一厢情愿的渴望着,庄深一层层将色彩叠加,在柔嫩的花瓣上恰到好处的施以灰败之色,等待着画纸干透的时间里,他仿佛在陪着它们失去什么。
  送给一个并不熟识的妙龄少女,自然不能画枯败的花束,庄深仔细的调整好花束形态,打算等两三小时让它们吸饱水分以展现更明艳挺括的苞蕾。
  夜里梁琰到画室来找他的时候,他的线稿还没完成,他想着程韵是个温柔得体的姑娘,家境好教养好,用白玫瑰最相配,梁琰听他絮絮叨叨的说着想法,本来并不打算真把画交给程韵,但见他这样郑重其事,又觉得可爱。
  庄深勾线的笔停住,扭过头看他:“你笑什么?”
  梁琰搭着他肩膀的手收紧,俯下`身拢着他:“我在想程韵一定会喜欢你给她的礼物,这么用心,就算是画王八给她,她也高兴。”
  原来是算白天的帐来了,庄深压着笑意目光躲闪:“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谁画过王八了。”
  梁琰挑了挑眉没说话,秋夜静谧,连满室花朵的香气也是不急不躁悠然浮动开来,庄深转过脑袋与他四目相对,秋水柔波一般湿润的眸子轻微的转动两下,在男人的鼻梁触碰到他的鼻梁的时候,纤长的睫毛垂盖下来。
  说来奇怪,梁琰的吻总是热烈而侵略的,有时却又轻柔得叫他心神荡漾,仿佛平日里不肯显露的满腔深情全在绵长的吻里,庄深仰着脖子直到酸软都不舍得结束,梁琰的手交叉握着他的肩膀,他不自觉的搭住他的手臂,好似这样能挽留得多一些。
  “深深。”湿润的唇厮磨着。
  “嗯...”少年鼻腔发出声音好似猫儿的咕噜,察觉到唇缝间有了一丝凉意,又恋恋不舍的贴了上去。
  梁琰吮了吮他探出的舌尖,眼皮掀起一条缝看着他此刻迷离的模样,平素冷漠的目光中几不可察的闪过一丝不舍,片刻后嗓音低沉性`感,诱哄着:“过几天我想请个长假,你陪我出国散散心。”
  留给庄深作画的时间不多,因为梁琰说去欧洲旅游大约一个月的时间,他怕耽搁了给程韵的时机显得不重视,出国前一日才画完拿去装裱了,托周助理务必亲自交给程韵,他从没出过国的,况且是单独和梁琰一起出去玩,兴奋之色全写在脸上了。
  周楠见他这样傻,良心不安,当天送了他们去机场,回头就打电话给程韵把画交给了她。
  程韵端着这副专为她精心绘制的画,她从前一时兴起也学会一段时间水彩,因此看着层层晕染的画面很能察觉到画者的心意,不由得弯起嘴角,看到署名位置忽又觉得眼熟,问起梁琰的行程,周助理道他去看望弟弟梁致了,过几日就回来。
  果然,五日后董事会周一例会,梁琰依旧是最早到的。


第34章 .
  梁琰回来的那天,庄深没有回来。
  隔天傍晚,陈阿姨看着新进门的男孩,他的脸上刚做了手术,右眼角和鼻梁上贴着纱布,站在周助理身后神情漠然姿势怯懦,陈阿姨偏头去看他,他便垂着头用略长的黑发遮挡着视线,她只是个保姆,虽惊诧于少年容貌,却也记得自己不能干涉主人的事,因而虽心下纳罕,只能先接过周楠手里的药。
  周助理草草嘱咐了几句,让陈阿姨带他到楼上去休息,主卧她压根没考虑,其他房间又都没有打扫,只有庄深曾经闹别扭住过的小房间还铺着被子,他往日生了气就睡到小房间去,梁琰哄好了又会回主卧,因而这间房也常打扫,这会儿领着人便让他先在小房间歇息。
  那少年也不和她说话背对她躺下就睡,陈阿姨待周楠要走还是忍不住追上去,欲言又止的,好半晌才问出一句:人呢?
  周楠自然明白她问的人是谁,叹了口气,苦笑道:“他就是庄深,阿姨你认不出来吗?”
  陈阿姨照顾庄深快有两年,庄深是什么模样什么脾气她最清楚的,况且庄深待她亲近,她多少有些感情,听了这话哪里能信,一把揪住他急道:“长得像,不是一个人。”
  这样的荒唐事搁谁也不能信,找来这个少年也就蒙一蒙不熟悉的人罢了,周楠觉得自己头疼:“你只要记住这个人以后就是庄深了,你别喊错,”他顶着阿姨侦探般灼人的视线,指指楼上:“还有你别让他去三楼画室,也别让他碰庄深以前的东西,梁先生他最近可能...情绪不好,你多注意点。”
  周楠前脚叮嘱完,梁琰后脚到家就发了个火,真名为方招的少年被巨大的摔门声吓醒。
  “谁让你睡在这里的?”雇主的眉拧得仿佛能竖起,大有他晚一秒从房间滚出去,就立刻要被解雇的意思。
  陈阿姨赶紧拉着少年出了房间,到底是为人母的,看着小孩举目无亲的还要被人吼总归可怜,便道:“是我没留意,这就重新收拾一间出来。”
  方招才第二次见雇主,已经被他吓得手脚发凉,他第一次梁琰时,梁琰看了他一眼,说他鼻子不对,又说他眼下少了一颗痣,他就得去动个手术,第二次他仅仅睡了个床,就莫名其妙被吼一顿,以至于四年后见到真正的庄深时,都有点可怜这个正主,是造了什么孽呢才要陪着这个阴晴不定的男人一辈子。
  这场戏可不好演,但谁让他缺钱呢。
  梁琰仍然会回来住,但他最近一门心思都在公司,事儿多应酬也多,时常晚归,回来也是独自睡主卧,从不过问方招,等方招的脸拆了线消了肿,他才喊来这个总是有意避开他的假深深。
  梁琰略微仰着脖子扣着衬衫扣子,从镜子里看到出现在门口的半张脸,躲躲闪闪的似在犹豫要不要进去,他微垂着眼皮面无表情的盯着那张七分像庄深的面孔,看了几秒便挪开视线,他想:到底是找来的一个演员而已,没有半分深深的神韵。
  他对方招的排斥几乎就写在脸上,但在二叔面前,他又能亲昵的抓着方招的手举起,杯中酒液翻卷,清脆的碰上了二叔的杯子:“深深,给二叔道个歉,他会原谅你的。”
  方招一头雾水,只得低眉敛目:“叔叔...对不起。”
  “你是谁家的?这里谁是你叔叔?”梁文博皮笑肉不笑的挪开杯子,不知道梁琰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往日把这个情人藏得严实,今天倒主动带回梁家来给众人瞧,还假惺惺的让人道歉,前头秦桢要搞庄深,他把秦桢报复得那么惨,这会儿却又来伏低做小让小情人道歉,实在不是他一贯的作风。
  席中梁家的叔伯婶婶们已经忍不住开始议论,程韵坐在梁琰旁边,隔着梁琰去看庄深,几番打量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方才落座的时候她和他眼神对上,庄深却神情陌生好像不认得她了似的,白玫瑰画才送了没多久,怎么见了面连个笑脸也不回应呢。
  梁姝冷眼看着,见气氛僵持,忽的一笑:“二哥,你就大方点,一笔勾销岂不大家方便?”
  梁文博瞥向她,看到她眼中毫不掩饰的嘲讽,不由冒上了火气,最厌她成天的和他作对,从小就是这样,和大哥亲近,所以事事都要防着他,讽刺挖苦他,可惜这俩兄妹最后也不过是反目成仇,梁文博想到就笑:“你知道我的,我已经够大方了,还记不记得当年是我拦着大哥,要不然程锋就不仅仅是断腿了。”
  梁姝猛地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妈。”程韵赶忙喊她。
  林婉在台下踢了梁文博一脚,示意他别惹事,这么多亲戚在呢。
  “吃饭吧,”林婉直起腰冷着声打断了席间窸窸窣窣的讨论,看向梁琰时目光淡淡的,态度柔和了许多:“我听梁致说你上个月去看他了。”
  “是,他很好,母亲放心。”
  林婉笑笑点头:“难为你这么多事还记挂着他。”
  “他考得不错,我只是帮他办点手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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