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场上的贺从容灵动飘逸,每一个带球过人、投篮、扣篮都热烈,明朗得像是鼎盛的日光,跳动、奔跑、挥手,连偶尔勾起唇角都能引得场边女生失声尖叫,黎峥站的地方是旁观球赛的男生区,即便是男生,也会在贺从容投中三分的时候叫一声“好球”。
看了两眼,黎峥转身走了。
贺从容却注意到了在场边徘徊的黑胖小点,一失神间,手中的篮球被抢断,他立在原地,望向那小点离开篮球场边,越来越远。
“看什么呢。”
费承冲上来拍了贺从容一下,贺从容收回眼神,摇头:
“没事。”
夜明星稀,费承没喝酒,把车窗全部摇下,点燃手里的烟,对副驾驶的性`感尤物熟视无睹。
时而想起贺从容对待黎峥的失常态度,如果不是贺从容对他过分“优待”,费承也不会在意黎峥,毕竟在他眼里,这黎峥只是个若有若无的小角色。
只是作为朋友,他不能眼见贺从容毁在黎峥的手里,所以当年,他处处背着贺从容,为难黎峥,可黎峥也倔,最后没办法让人砸了便利店,黎峥被迫转学,离开了市区,现在想来,只觉自己癫狂到可怕。
如果没有自己的阻拦,贺从容跟黎峥只剩捅破窗户纸了,黎峥跟在贺从容的身后像个狗皮膏药,一向寡言少语的贺从容也变得爱笑起来,那时正值高考,贺从容的成绩一落千丈,每天辅导黎峥的功课,费承看不下去,指着他的鼻子骂。
“贺从容,你疯了。”
“为那个胖子值得吗?”
“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我愿意。”
“你他妈把他当朋友,那我跟楚文呢?”
“一模成绩出来了,你能跟我们一起去D大吗?”
“能吗?”
“费承,我知道你替我着急,可我现在没心思学习。”
这句话,印在费承脑子里十年,如今黎峥再次出现,费承知道,以自己的能力,可能无法再阻拦他们两个人了,随便吧,现在大家都是成年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送你回去。”
“费少~”
女人贴了上来,本想发嗲,费承把烟头掐灭,把她推到一边:“坐好。”
费承敛了心神,莫名其妙开到了上次大罗修车的4s店,修理车间的工人还未下班,前台的接待员早已不见踪迹,费承想到那张异常认真的脸,忽然忘记了他的名字。
他把车开进门口停下,修理车间的负责人走过来,看了眼费承的车,就知道这位是个不能怠慢的客人,只是大半夜把车开到这儿来,的确有点为难他们。
“先生,实在抱歉,我们现在不接理任何……”
“你们车间新来的那个,手上活儿还不错,年纪很轻,叫什么。”
“先生,说的是小席,席洲吗?”
“席洲”两个字划过脑海,费承一拍手,对了,就是这个名字。
他点了点头,又抽了根烟出来,叼在嘴上:“是他,喊他出来。”
“好的先生,您稍等。”
——————————
第八章
“先生,找我有什么事。”
显然面前这个年轻的男孩已经忘了自己,费承把烟夹在手上,眼神不落在席洲的身上:“今天是我唐突了,本来想让你改装下我的车。”
“上次见你的技术很好,我信得过。”
“你有名片吗。”
“没有,先生。”
费承打开车门,拿了一张名片走到男孩面前,他身上有股机油味道,混合清新的皂角香气,雪白的手套还没摘下,身上的灰蓝工作制服显得他愈发青涩,两人个头差不多,费承见男孩并不敢与自己对视,只觉更加有趣,平静的语气让人无法探索他的内心戏:
“这是我的电话。”
“先生,我们不能越过前台直接跟客户联系。”
席洲没有接过名片,他终于跟面前这个男人对视,他比自己年长一些,眉眼好看,身上散发着香水气息,席洲不知道这香水,但喷在面前男人身上,必定是高级货。男人的指腹饱满有力,烟味呛得席洲不免咳嗽两声,费承立刻朝后退了两步:
“抱歉。”
“那你拿着我的名片,记得我的样子,下次我再来找你。”
名片还是收下了,席洲看着名片一角被自己的手套染黑,名片上面赫然写着“费承”两个字,后面的头衔、以及公司名称,饶是席洲这样从小城市来的男孩也听过。
他刚成年,由于一些特殊原因不能在自家小县城找工作安定,他从小成绩不好,随便上个技校,学汽修,凭借出色的技术在大城市站住了脚跟,拿着微薄的薪水,住廉租房,吃了上顿忘下顿。
其实这位先生的车已然是顶级,不用再改装,可是有钱人的想法,谁能参透呢。
“席洲!”
“来了。”
他不再去看驶离视线的豪车,发动机的轰鸣在他听来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乐曲。
贺从容并没有把黎峥的小插曲放在心上,仍旧日复一日地重复单调的校园生活。
周测,贺从容考了全班第三,他喜欢这样普通的排名,既不过分惹眼,也不算太差。然而在黎峥眼里,贺从容已然是学神的程度,上课睡觉,下课打球,学习丝毫不受影响,轻轻松松地学习就能考第三,如果让贺从容努力,他是不是可以……
“黎峥!”
英语老师再次点起了思想开小差的黎峥,黎峥握着英语书,头快要埋入地底。
放学,贺从容半路被楚文、费承截了。
“你跟我们去艺校门口。”
“干嘛?”
贺从容抬起眼皮,背着书包,没什么合作的意图,如果约他去打球,或许还有商议的余地。费承见状耸了耸肩,哄劝贺从容道:
“楚文最近迷上了艺校的校花,比我们小一届,长得的确漂亮,喊你过去撑撑场子。”
“不去。”
“老贺,给个面子!”
“你别走啊!”
二十分钟后,贺从容倚靠在栏杆边,手上握着冰可乐,发现自己容易打发。
“你不怕我抢风头?”
贺从容偶尔幽默,楚文听了也撇下嘴角:“抢风头也总比不看我好吧。”
前几天都是楚文一个人来,没什么气势,等三人一集齐,艺校女生的目光频频投来,尤其落在贺从容的身上,他身上有股云淡风轻的气质,好像一点都不在意外界对他的眼光,崇外的校服穿在他身上有种别样的味道。
楚文摆出各种各样的蠢造型,好像怎么能显示自己帅怎么来,费承在旁边给他出谋划策,而贺从容只是倚靠在一边,无聊到掏出耳机,听歌。
“我去扔个垃圾。”
他喝完了可乐,走向转角的路口,有一个垃圾桶安静地站在那里。
还没把易拉罐丢入垃圾桶,贺从容看见对街一个熟悉的背影蹲在地上,他抚着流浪猫的脑袋,将水倒在塑料杯中,又掰碎了饼干洒在地上,丝毫没有察觉到贺从容的视线,时而来往的车流阻隔两人的距离,贺从容望着那肥胖的背影,脚像是黏在了地面,久久没有动作。
“乖。”
天色已晚,还有一丝明亮透过天空,像是婴儿蓝的天鹅绒,朵朵云絮缓慢地移动,贺从容望着黎峥渐渐换了个方向,移动蹲下的身子,看见他的侧脸挂着浅淡的笑容,从来没有看他在学校笑过,紧接着,黎峥站起身,目送流浪猫远去的身影,叹了口气,又继续拐入下一个巷子。
贺从容的心弦被一只粗短小手轻轻地戳了一下,震了半晌才平静下来。
“贺从容!从容!”
他转头,楚文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两手撑在膝盖上:“傻站在这儿干嘛呢?”
“没事。”
“找你半天了,咱们回去吧。”
“好。”
原本黎峥是该讨厌贺从容的,毕竟贺从容害他被木一专科和中野技校的人围堵。
可他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说服自己对贺从容产生厌恶情绪,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说,这不是他的错。
贺从容的感冒还没好,每天课间休息,有女孩子给他送感冒药、矿泉水,甚至还有退烧巾,贺从容没有冷言冷语,反而一一温柔地拒绝了,咳嗽时,耳根都是红的。当然不可能是害羞,只是正常的生理反应,黎峥见贺从容咳得厉害,发现自己居然心疼至极,但他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看着鱼贯涌入班级的女孩子送上殷勤关照。
班长守在教室前门,副班长守在教室后门,对门外还想冲进来的女孩道:“我们班不允许任何别班的人进入。”
“砰。”
体育委员的手掌重重拍在黎峥的桌上,皮笑肉不笑地拍了拍黎峥的脸,眼神中的嫌恶从不避讳:
“胖子,你今天是不是忘记给我买课间餐了?”
“还坐这儿,等我来喊你是吧?”
“我,没钱。”
“没钱?三百块钱你还没还上!”
“如果我能还,我一定……”
“砰!”
又是一声巨响,黎峥连人带椅被掀翻在地,体育委员一脚踏在他的胸口上,黎峥两手死死把着他的脚,想挪挪不动,上课铃还未打响,体育委员语气不善: